第2章 经济学中的生活之道(2)

强调把利己、欲望和贪婪分开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欲望推动人努力工作,而贪婪则会使人犯罪。再接着上个例子说,当你满足了基本生活需求之后想买车,你就会为实现这一目标而努力工作,或者在本单位做出业绩,或者去兼职,这都有利于整个社会。但如果是贪婪,每天只想迅速发财致富,就很可能走上犯罪之路。许多人正是被贪婪推上不归路的——从抢劫犯到贪官都是如此。欲望与贪婪往往只有一步之遥,但真理跨过一步就是谬误。

人的欲望是很容易变为贪婪的。斯密多次强调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正是看到这种可能性。一个社会对财富的欲望一旦变为贪婪就变为对大自然的掠夺,一个人对财富的欲望一旦变为贪婪就不会勤奋工作,而是想歪门邪道了。

防止欲望(勤奋工作的动力)变为贪婪(犯罪的根源)的办法就个人而言是提高自己的道德自律。这也是先贤们经常劝告我们的。但仅仅靠这种劝说是无用的。作为一个社会还需要有制度上的防范,这就是法律的威慑力。对那些贪婪犯罪者的严惩正是要给其他人以警示。正如道士对王婆的惩罚是她连酒也得不到一样。道士不仅是在惩罚王婆的贪心,而且还是在警告后人别学王婆的样子。

现实中的王婆实在太多了,在市场经济的今天读读这则寓言,太有意义了。

爱钱不是错

自从金钱成为财富,人类社会就演出了一幕幕悲喜剧。凡夫俗子在追逐金钱的同时,既推动了社会进步,也招致了无数罪恶。追求精神满足的圣贤们把金钱作为万恶之源,由他们所编撰的寓言都以排斥金钱为宗旨。公元前一世纪成书的古印度寓言集《五卷书》中的《痛苦的金钱》正代表了这种思想。

这则寓言讲,在一个清静的地方有座庙,庙里住着一个游方化缘的和尚,生活清贫而幸福。以后这个庙里香火旺盛,常有人上供好东西。和尚把这些供品卖掉积攒了许多钱。自从有钱之后,和尚不信任任何人,无论白天黑夜都把钱藏在自己的胳肢窝里,总担心别人偷走。这使他整天感到心神不安,痛苦不堪。作者的结论是:“钱并非好东西。弄钱的时候,有痛苦;想保住已经到手的钱,也有痛苦。钱丢掉了,有痛苦;把它花掉了,也有痛苦。”一句话,金钱成了痛苦的根源。

《五卷书》作为佛教的寓言反映的是“重精神,轻物质;重来世,轻现世”的宗旨。尽管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这种思想有清醒剂的作用,但也相当片面。

经济学是研究人类行为的。人类行为的最本质特点是有明确的目的。人类一切行为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获取最大的幸福。对个人来说,幸福最大化的基础就是金钱——无论人的幸福观是什么,物质享受,精神享受,自由选择,还是实现某种理想,没有金钱一切都谈不上。这就是“没钱绝对不幸福”的含义。每个人的幸福加总在一起称为社会福利,所以,社会的最终目标也就是整个社会(每个人)的福利最大化。一个贫穷的社会是谈不上福利的。想想那些贫穷落后、内战纷飞的国家,有多少人痛苦无奈,哪能谈得上什么社会福利呢?金钱的确是重要的。没有金钱是清高不起来的,活命尚且艰难,哪能谈到精神文明、自由或理想呢?佛教讲“四大皆空”,其实只要财空了,传教者们无以生存,哪还能坐而论道?许多人视金钱为粪土,或者是钱太多了,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的,你去摸摸他的肚子,一定有许多还未消化的鸡鸭鱼肉;或者是作伪,一边讲金钱之恶,一边想办法敛财——像这个寓言中的和尚,现实中太多了。因此,现代经济学理直气壮地讲赚钱,讲富国裕民,并把它作为一门学问来研究。

但一个人有钱却并不一定就幸福——像这个寓言中有钱而痛苦的和尚一样的人也不少。豪门恩怨正是有钱带来的痛苦。一个社会财富多——GDP总量大而增长快——也不一定福利高。如果GDP增加,环境破坏严重,贫富对立加剧,一个肮脏而动荡的社会也无福利可言。看来全面的看法应该是金钱是福也是祸,是善也是恶。不过只这样说就有点诡辩似的辩证了,看似面面俱到,实则是最无用的废话。经济学不讲这种废话。经济学分析问题总是离不开具体条件,因此,经济学家既不讲金钱万能,也不讲金钱万恶。他们把金钱作为中性的,研究在什么条件下,金钱是福是善,在什么条件下,金钱又是祸是恶。

金钱到底是什么,取决于如何获得金钱以及如何使用金钱。对个人来说,如果以合法的方式勤劳致富,又善于把钱用到能给自己带来幸福的地方,不像那个和尚一样仅仅是赚钱存钱,金钱就能给人带来幸福。

勤劳致富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对许多人来说,重要的不是得到钱的结果,而是奋斗赚钱的过程。这时金钱代表成功。那些靠贪污、抢劫一夜暴富的人不仅没有这种幸福,还会心里恐惧——贪官看反贪的小说或电影大概会心惊胆战的。缺乏了安全感,整天像那个和尚似的惶惶不可终日,是谈不上幸福的。同样,把钱用于吃喝嫖赌,花天酒地,也难有什么幸福。一个把金钱用于满足自己正当物质与精神需求的人,当然是幸福的。但人的幸福并不完全来自个人享受,还来自最高层次的需求——自我实现。英国古典经济学家亚当·斯密认为,人的本性中有同情心,有对同胞的爱和关心。把钱用于帮助他人,捐助慈善事业,满足了自己的这种人性,同样是幸福的源泉。这时自己金钱的边际效用也不会递减了。

对社会来说,如何创造与使用GDP决定了GDP能否增加社会福利。增加GDP的正确途径是增加劳动与资本的投入,并通过技术进步提高生产率。如果以破坏生态平衡和加剧贫富两极分化为代价增加GDP,GDP增加反而会使社会福利减少。同样,GDP也要用于增加整个社会的福利,即不能用GDP去搞对外侵略或霸权主义,不能用GDP去满足少数人的欲望,更不能用GDP去搞什么花架子的形象工程或政绩工程。树立了这种GDP观,增加GDP当然是福是善。

《痛苦的金钱》是劝人不爱金钱的。但是如果树立了正确的金钱观,爱钱又有什么不好?佛教的宗旨是普度众生的,即把众生送到彼岸的天堂。金钱实际上就是那只普度众生的船。和尚的痛苦不在于他有钱,而在于他不会用钱。如果把钱用于接济穷人,岂不阿弥陀佛了吗?

交易为什么是双赢的

寓言《价值》是这样解释交换的:一个男人在自家地里挖出一尊绝美的大理石雕像。一位艺术品收藏家高价买下了这尊雕像。卖主摸着大把的钱感叹:“这钱会带来多少荣华富贵,居然有人用这么多钱换一块在地下埋了几千年也无人要的石头?”收藏家端详着雕像想:“多么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居然有人拿它换几个臭钱。”他们俩都感到满足,交易对他们是双赢的。

这个文学家讲的寓言有深刻的经济学含义。现代经济学家发现,其实价值并不是物品包含的劳动量,而是人们对它的主观评价。一种物品的价值多少,不在于它花费了多少劳动,而在于别人对这种物品的评价。价值是主观的,而不是客观的。卖主认为钱的价值大于雕像,收藏家认为雕像的价值大于钱,这是他们各自对钱与雕像的评价,与这些东西所包含的劳动量没有关系。

按照传统的说法,交换是等价交换,即等量劳动的交换。按这种解释,交换就是包含等量劳动的不同物品交换,互通有无。但是这种理论又无法解释许多现实中的现象。一个美声歌手,不仅嗓子要好,还要经过严格的专业训练,但门票也就是180元。一个通俗歌手,只要有个好嗓子,不识简谱都没关系,门票可以卖到500元,甚至更多。难道通俗歌手唱一支歌的劳动是美声歌手的三倍吗?青年人愿意用半个月的工资买500元的票去听通俗歌手唱歌,一个与此青年人赚同样工资的中年人则认为这绝对不值。他们做同样工作,付出的劳动一样,怎么在交换听歌权时却不一样了?看来这种对交换双赢的解释并不正确。我看这些号称经济学家的解释还不如当代黎巴嫩的文学家纪伯伦。

每个人的偏好不同,对同一种物品的评价也不同。卖主觉得雕像不值钱,收藏家觉得雕像极值钱,这样,他们的交易也可以进行,而且各自觉得都有所得。按主观价值而言,交换是不等价的,各自得到的价值都大于自己付出的,所以交易是双赢的。交易双赢的基础在于价值并不是客观的,而完全是主观的。这正是卖主与收藏家交换之后,都各自喜滋滋地回家偷着乐的原因。

如果不是这一对一的交换,有若干个农民都找到了雕像,又有若干个收藏家来购买,情况会怎么样呢?能是等价交换吗?

我们先看一个卖者、多个收藏家的情况。卖者有自己愿意接受的最低价格,比如,他认为自己找到这尊雕像花费的劳动值100元,低于这个价值,他宁愿盖猪窝时当柱子也不卖。收藏家也有自己愿意出的最高价,高于这个价他不买,这个价就是他们对雕像的最高评价。如果有三个收藏家,各自出80元、100元和120元,当然最后是出价最高的购得。

再看几个卖者,一个收藏家。几个卖者对自己劳动的评价也不同。比如,三个卖者分别愿意接受的最低价格为80元、100元、120元。只要收藏家的评价高于80元,比如90元,就可以与要价最低者达成交易。

在这两种情况下交易都是双赢的。在第一种情况下,卖者最低愿接受100元,得到了120元,赚了20元。收藏家愿出120元,也不吃亏。在第二种情况下,收藏家愿出100元,以90元买到,赚了10元,卖者接受的价格为80元,也赚了10元。只要交易是自愿的,双方都有利。

如果有若干卖者与买者,他们相互竞争决定市场价格,比如100元。按此交易谁也不吃亏,各自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经济学家用这种主观价值解释交易的双赢,对我们颇有启发。从卖者来看,买者对他卖的东西评价越高,愿意出的价格也就越高。所以,他就要生产买者喜欢的东西,因为买者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评价高。同时,他也要想办法让买者对自己的东西评价高,比如,使自己的东西成为名牌,或使自己的东西与同类东西相比有特色。卖者要根据买主的偏好来生产。也就是消费者是上帝的含义——卖者按买者的意愿来生产。这样进行生产,东西有市场,可以卖高价。买者得到满足,卖者也赚了钱。

从买者来看,要买价格最低的东西。当一种东西对买者来说评价相同时,卖者的要价越低越好。这就迫使卖者降低成本以吸引消费者,从而生产的效率也就提高了。

市场竞争的结果最终形成一种使供求相等的价格。这时卖者与买者都得到了满足,社会资源配置也就最优化了。这就是市场机制的神奇作用。现实生活中每天都要发生无数次这种交易。

读这篇寓言我总觉得,经济学家争论不休的问题,纪伯伦用一个简单的故事就解决了。有时,外行看问题更简单明了,不像身在此山中的人,非要把价值作为客观的,弄来弄去连自己也糊涂了。

当利己心成为财富动力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性善和性恶的争论,但无论哪一派都认为存在抽象的普遍的人性。“性相近,习相远”正说明了这个道理。那么,人性变不变呢?13世纪亚美尼亚作家奥洛比安的寓言《伶鼬和老鼠》说明了人性的不变性。

有一只伶鼬狂热地爱上了一个小伙子,它向爱神祈祷,把它变成一个美丽的少女。爱神满足了它的心愿,它幸福地与自己心仪的小伙子结婚了。在热闹非凡的婚礼上,突然一只老鼠从门口跑过去,这位新娘忘却了一切,狂奔过去追老鼠。作者的寓意是:本性难移,动物和人概莫如此。中国的“白蛇传”与这个寓言异曲同工。你看,白蛇都变为人了,但蛇的本性仍不变,饮了雄黄酒就要露出本性。中国有句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里的本性主要不是指个人的性格,而是人类共同的本性。现在我们都承认,人的本性是利己,即所从事一切活动的目的是个人利益最大化。现代生物学证明了这是人和动物的本性。

经济学是建立在对这种人性承认的基础之上的,因此,经济学的基本前提是理性人假设。理性人就是一切行为的目标为个人利益最大化的人。经济学正是在这一假设之下研究资源既定时的最大化问题。对社会是GDP和社会福利最大化,对个人是收入和效用最大化,对企业是利润最大化和企业资产价值最大化。正是在对这种最大化的研究中得出了许多有意义的结论。离开了这个假设,经济学的全部内容都要被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