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我有必要和杜明谈一次,可是晚上几次打他电话都是占线。似乎他也正处于一个非常时期,这是不是代表我所期待的事情就快要到来。躺在床上我又想起王瑶,在认识杜明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晚上想起某个女孩了。但现在我却始终忘不了王瑶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有太多东西,我又试着拨打了王瑶的电话,同样是占线。不过随后王瑶又打电话给我,电话里王瑶的声音有些遥远,她问我后天是不是值班,我说是。她说我也是,我去找你。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问,所以只是嗯了一声。果然王瑶问我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找你。我笑着问那你为什么找我。王瑶也笑了,不过笑得很勉强,她说你应该知道的。我们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最后我问她,王瑶你觉得我一个怎么样的人。电话里王瑶停顿好几秒好像还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宋洋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我从不知道原来女人是这样善于撒谎,王瑶用最简单的一句谎话却直击中了我的要害。不得不承认,特别这两个字让我很受用。相比之下我在学校交的女朋友,怎么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有一次在激情后我把她抱在怀里问她为什么喜欢我。她冥思苦索了好久才说我也不知道。我说至少得有一样和别的男人不一样的吧。结果我的那个女朋友又费了好长时间才慢悠悠地说,也没有什么不同呀。除了在床上比以前的那个好些。
我和王瑶找不到话,但又不想马上挂掉电话。王瑶好像也是如此,彼此好像在试探似的说些无聊的话,王瑶随口问我这两天普外有没有手术,我说应该没有吧,王瑶哦了一声说那还好要不然就没有器械包了。我问她怎么了,王瑶却不说什么。即便是没有看着她,我也能感觉到她的不快乐。所以我还是忍不住问她是不是杜明做了什么?王瑶又马上打断我的话让我不要再提他。我说你不是喜欢杜明吗?王瑶没有回答我的话却问我为什么你不承认你做的事情。在下午的时候王瑶其实已经这样问过我一次,当时我没有回答,明白可能是她查觉到我和杜明之间的事情,但是怎么样也没办法把那些告诉她,毕竟她只是一个简单、普通的女孩子。呵呵,我的愚蠢就在于把自己想得太过特别又将别人想得太过简单。再次面对这个问题我虽然无法回答但还是由衷地说了句对不起。不知为了什么听了我这句对不起后王瑶马上挂掉了电话,我再次拨过去却发现她的电话已经关机。躺在床上我始终无法平静下来。我把手伸进被子,脑海里是月光下那片荡漾的红。
在我们医院后院的山坡上长满了野菊花,这个季节正是花开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黄色的花朵随风摇摆。这里的野菊之所以这么茂盛是因为结核楼里的病人总是把他们的胸水和带血的痰水从楼上倒在那些菊花上面。比起这个更煞风景的是在山脚下的那个铁炉,两米多高的铁炉远远看去总像一个戴着高帽子坐在那里的黑胖子。每周一都坐从这个黑胖子里帽子里喷出大量的黑烟。那是医院的焚化炉,每周都会在这焚化所有医院垃圾,小到纸巾大到患者的大腿都要放进去,几千度的高温让所有一切都成灰烬。有时一块块如同指甲大小的灰尘落在身上头上,你都不知道这些到底是染满患者病毒的器械还是患者本身,就连山坡上的野菊花瓣上也落满了灰白的粉尘,黄白相间的花瓣看上去既美丽又邪恶。工人们很少在烧焚化炉时注意里面都有些什么,除去它的容积很大外就是每天都有不同科室往里扔不同的垃圾,打开炉门你从来会看不到炉子的底部,听说杜明养的流浪猫就是因为误爬进炉子没有被工人发现才被烧死。我是第一次听杜明说这些,杜明低着身子头往锅炉里看还试着把肩往里锅炉的入口试了试。
你说这个里面放一个人不成问题吧。
三个人都应该没有问题。
有没有想过自己被烧死?
不是应该被解剖?
怎么这么老套。
那你拿手术器械包干吗?
挺有办法的,我做什么你都知道。
刚好问过护士长。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无语,应该是我问你有什么打算才对吧。
我和杜明一起笑了。
宋洋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摇摇头说,不反悔。
这样有意义吗?
杜明,你做你认为有意义的事情,我也做我认为有意义的事。
不知为什么一切没有想象中那样刺激,平静中也多了些平淡。我和杜明在后山坡上又聊了几句便结束了谈话,我看着他带着手术器械和麻醉药骑着摩托车匆匆离去。我不知道他下一步的计划亦不想问,游戏都要有个规则,只有遵循才能玩的开心。但我现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要继续玩下去。这个游戏如同爬山,一路上都是脸红心跳,结果到了山顶却呼吸平稳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本来今天我不应该值班,但我还是留了下来。值班室有许多空床,从来不会闲人多。晚上值班的人照例还是玩起了扑克,手术室的护士们也在。我走出值班室偷偷溜进手术室,大夫值班室就在手术室进门的地方,很小的一间只有一张休息床,因为手术室通常只有一个麻醉师就足够了。我坐在那张小床上发呆。月光透过小窗足以照亮整个小休息室,在小床对面是一排柜子,我站起来寻找杜明的柜子,不难找。没有锁也同样没有什么东西,只是白大衣和一些平时用的东西。他总是这样简单,简单到让人猜不透才可怕。他在离开医院时向我晃着手上的包。
宋洋你不问我去干什么?
应该我知道的不用问也会知道。
但你可能真的没机会知道了。
那就不是我应该知道的事情。
有时机会是自己创造的,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不知不觉我在手术室休息室的小床上睡着,我被玩完牌回来的护士们惊醒,不想从正门走被她们发现,我打开窗子,窗外正对着下山坡的小路。我轻轻跳下窗子又顺手关上了窗,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忘了关杜明的柜门,可是再想打开窗进去时才发现休息室的窗子没办法从外打开只好作罢。回到普外的休息室,同事们都已经睡得打起呼噜。我躺在床上连白大衣都没有脱掉便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刚走出休息室,办公室里的同事就告诉我王瑶刚刚找过我。我点了点头但并没有马上出去,而是坐在办公室靠窗的位置抽烟,一直到太阳开始倾斜落下,我才起身。腿因为太久没有动都麻木了,手机一直在衣袋里震动,不出我所料是王瑶打来的。刚才的几个小时里我一直在想王瑶找我出来一万个可能,但最终总会汇到两个人拥在一起。我抱着她,把她慢慢放在地上,脱掉了她的衣服。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我会把我和她的关系如此处理,难道我潜意识中真的很喜欢王遥。我翻看手机记录看到除了打过电话,王瑶也发过短信给我。她约我晚上五点在医院的后山坡见面,而现在已经四点钟了。
我没有和任何同事打招呼一个人溜出病房,王瑶在短信上里写不要让同事知道我的行迹,其实就算她不这样说,我也不会那样做。周末的后山坡显得格外冷清,这里本来平时就少有人来。周末更是连零星的几个工人都看不到踪影了。我坐在山坡背阴的地方,从那里正好可以望到医院楼,手术室休息室的那扇窗。那扇窗紧紧关,从我的角度也没办法看到里面有人但我依然死死盯着那扇窗动也不动。不知过了多久王瑶从远处的小路上走了过来,她穿着白大衣没有戴着以往戴的护士帽,头发盘起在脑后扎个鬏,人显得格外精神。她小心翼翼地在草间穿行,好像一只小动物。她走到山坡下才看到我,她猛地停住脚步好像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看到我一样。隔了好一会才慢慢向我走来。她走到我身边慢慢抬起头。
原来你和杜明差不多高。
不,我比他高。
我和王瑶在山坡上转了几圈,她不说话我也不问。但她似乎一直在暗自决定着什么,她一次次从身边抓起绿草放在手里用力扯着。我小声叫了几次她的名字,她都没有理我。我提高了声音她才抬起头,结果脸上都是泪痕,我被她的样子吓到,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看她哭得伤心想试着拍拍她的肩膀,不断她猛然甩开,王瑶转头看向来路,我跟着望去,却发现手术室休息室的窗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王瑶手上的针这时也扎到了我的脖子上。
在我慢慢倒下的时候,王瑶抓着我的衣领狠狠地说。
你为什么要强奸我。
我躺在地上意识开始越来越模糊,嘴里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哽咽,我的身体慢慢发沉,呼吸也开始沉重起来。但就算我现在还可以开口说话,我也不打算告诉王瑶真相,我很想笑,但发出的声音就如同动物世界中被狮子咬住喉咙的斑马发出的嘶嘶声。王瑶抱着我,把我放在地上,她开始脱我的衣服。这个故事我只猜对了一半,只是这个结局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如果因为被麻醉药,我的身体现在肯定是无比坚挺、兴奋。我从心底承认杜明的天才,哪怕只有一句话,我也能明白事情的经过与自己现在的处境。我为自己能跟上杜明的脚步而高兴,但遗憾的是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王瑶看起来无比坚决,她把我拖到焚化炉边上,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准备好的针筒,她用手按了按我心脏的位置。我知道这已经是我最后的机会,我努力地想发出声音。王瑶看了看如同死鱼一样在挣扎的我,拿起针筒用力刺入了我的心脏。
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眼,是一盆不知被谁扔在焚化炉里的金鱼花,花朵已经枯萎,明天它将会和我的身体一起化为灰烬飘荡在医院的上空。
它的名字叫LA BEL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