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美女间谍(1)

郑苹如——纵使烟火也曾绚烂

山伯追英台 双双都殉国（南京）

【南京航空烈士公墓】

晦养光韬如韧铁，何惜被人误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又是轻蔑又是嘲弄又是不屑，却也可以理解成挑逗和轻佻，那样的妩媚入骨，却特立独行，与众不同。所以阅人无数的易先生也不由自主被她吸引，竟允许她住在自己家里而没有去查她的来历。

易家牌桌上的女人都和易先生有过亲密的关系，比如那只迷人风骚的小野猫。自家的老婆是夜里给他捂脚取暖的，色衰爱弛，小野猫的味道肯定很好。但是，她却如新剪春韭般鲜嫩，带着春天的狂野的风，他这般的男人也有些抵抗不住。而且，她是隔了三年才来的，杀手有这样的耐心吗，他想。

她在大事来的时候，特别冷静。为抗日做贡献，引诱易先生，为民族献身，她没有犹豫。

她便是“麦太太”王佳芝，张爱玲笔下《色戒》里的色诱女主角，经过李安的艺术再加工，改编成电影《色戒》，风靡了世界。王佳芝因动情而放走了汉奸头子易先生，电影在唏嘘中落幕。

片中的故事，惊起一段真实的陈年往事，请离开小说《色戒》，翻开真实的史料，随时光回到1940年2月的上海。

在刺杀日伪特务丁默邨失败后的一个星月无光的晚上，郑苹如被带上一辆汽车。汽车七拐八拐，来到沪西中山路旁的一片荒地。“帮帮忙，打得准一点，别把我弄得一塌糊涂。”这是郑苹如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是用上海话说的。

王佳芝会爱上易先生，张爱玲会爱上胡兰成，但郑苹如是不会爱上丁默邨的。通常来说，从小缺乏关爱的女人更贪恋男人给予的一点点温暖，但郑苹如却不会。她生活在一个兄弟姐妹众多的温馨家庭里，追她的男人可以说排成了长队，也都很优秀，再加上，郑苹如的父亲很正直，所以，以这样的家教和她接受的组织任务，无论任何一个方面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可能性。

不必将郑苹如和王佳芝画等号，文学作品总有虚构的成分，而作为一名地下特工，早在入行之时，就已经不会再在意世间的议论诽谤，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职业之特殊，不必辩解，不必澄清。那是一段令人震撼的历史，是个人命运和民族命运的挣扎，是以身殉国的壮烈。

白骑纤尘桑梓路，翩翩影远长天暮

美女间谍郑苹如是有恋人的，他叫王汉勋，而且两人的感情很好，几度谈婚论嫁。虽然两个人都从事着最危险的工作，但还是满怀憧憬地相约抗战胜利后步入婚礼殿堂。令人扼腕的是，郑苹如刺杀丁默邨失败后被杀害，几年后，作为空军战鹰的王汉勋也血洒长空，壮烈殉国。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对恋人为了抗战先后倒下。

在南京航空烈士公墓里，有他的名字，也有郑苹如哥哥的名字，郑家，满门忠烈，为抗日捐躯。最为难得的是，他们是中日混血儿，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日本人，这场侵略战争一开始，全家就决心与日本决一死战。

苹如大弟海澄在20岁那年，也就是1936年秋，带着弟弟南阳一起赴日本留学。抗战爆发时，海澄正在名古屋飞行学校学习，南阳在东京成诚学院攻读日语，准备报考医学院。局势陡变，两人急欲回国，但日本政府严禁中国留学生离开，海澄更是受到校方指派的一位“同学”的严格监控。郑母当机立断，先以重金买通了一名船长，接着亲赴日本巧作安排，佯装带孩子郊游野餐，还将海澄平时骑的摩托车借给那位“同学”，随后丢弃了一切物品，只身潜入船上，终于顺利偷渡回国。

海澄新婚不久，转道香港赴昆明，报名进入空军军官学校第十一期驱逐科。当时，国民政府对飞行员审查极严，他既从日本归来，又有日本血统，受审波折颇多。那时，他极为痛苦，但爱国之心拳拳，在一封给苹如的信中表示，如再不能被录取，干脆去参加陆军，总要与日军一拼。后来终于一尝夙愿，驾机与日寇搏击于长空。1944年1月19日，郑海澄在重庆空战中壮烈牺牲。

海澄的公墓位于南京太平门外紫金山北麓王家湾，是1932年国民党政府军政部航空署募捐建造的。公墓的主要建筑由牌坊、东西庑、碑亭、祭堂、纪念亭、墓茔以及纪念塔等地面建筑构成。其中纪念塔为方形，在塔的顶端是一座雄鹰的雕像，象征着烈士不屈的英灵。纪念碑后，是很多黑色的巨大的大理石，上面镌刻着自淞沪抗战至1945年9月间牺牲的3306位烈士英名及生平业绩，其中包括870名中国烈士，2197名美国烈士，210名苏联烈士以及2名韩国烈士。一面面石碑端然矗立，像一面面黑色的、沉重的帆。

整片墓地共立碑176座，全部为衣冠冢。一座座普通的墓碑上，刻着简单的碑文：姓甚名谁，家乡在哪里，毕业于何处，任什么职务以及阵亡时间。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段悲壮的历史。一开始，葬入的是辛亥革命时期，北伐战争及淞沪抗战为国捐躯的黄毓全、吴明辉等30余位空军烈士，每年3月29日举行公祭。1937年南京沦陷前又有击落敌机11架的刘粹刚等24名空军抗战烈士葬入。1948年，又陆续将散布在各地的抗战时期和内战时期的飞行员遗骸迁葬于此。1985年再次重建的航空烈士纪念建筑群安息着几千名中、美、苏等多国航空烈士的英魂。八一四空战打响时，中国的空军将士还只是一群年轻的飞鹰，面对强大的日本侵略者，这些中华民族的爱国青年们视死如归，碧血洒蓝天，他们牺牲时的平均年龄还不到25岁。

青山翠绿，烈士们的英灵，就这样静静地躺在紫金山。我知道你只是，我梦中飞舞的那只蝴蝶，幻梦，是你的身份。

十里长风襟满絮

10岁的郑苹如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一眼就能看出是天生丽质的美人胚子，这样的影像留在一张祖父母和子女的全家福照片里。

美貌且举止活跃的女孩，从来都不乏追求者。抗战爆发时，郑苹如19岁，在上海法政大学念书，花样年华，风姿绰约，是上海滩有名的美女。一腔热血，只愿有机会报效祖国，于是她参加了学校的抗日救亡运动。因为漂亮，每次出去，必得妹妹陪在一侧，不然便有胆大的男同学上前搭讪。对面震旦大学的一些学生，也常常徘徊在郑苹如家的弄堂口，想碰上美人可以搭腔交个朋友。

提亲的人，不可胜数，其中不乏宋家、孔家这样的豪门，还常常有达官显贵来电约她去骑马、打网球。

与大多数女孩子一样，郑苹如也有青春的梦，对爱情充满了向往，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在众多的追求者中，一位空军军官有幸成为这位美女中意的白马王子，他叫王汉勋。这多少和自己钟爱的弟弟成为空军战士有点关系吧，爱屋及乌，便多了几分好感。帅气的飞行员成为男友之后，郑苹如的感情也有了温暖的寄托。

王汉勋是江苏宜兴人，比郑苹如大两岁，毕业于中央航空学校二期，是郑苹如大弟郑海澄在中央航校短期进修时候的同学，是该校第二期的高材生，曾派赴意大利进修。他高大英俊，敏捷潇洒，性格沉稳，为人刚毅豪侠，在同学中有“小孟尝”之称，归国后任试飞员、训练教官，继为空军两个攻击中队之一的中队长。他的驾驶技术相当高，能试飞各种类型的飞机。宋美龄非常器重他，赴美商谈购买战机时，总要选他当随员。

大同大学校长胡敦复住在万宜坊13号，与郑苹如的家仅一步之遥。郑苹如是胡校长女儿福南的小姐妹，王汉勋则是校长儿子新南的小兄弟，在大同附中校友的一次聚会上，通过新南、福南兄妹的介绍，他们相识了，并且很快热恋了。

对于这样一个男人，郑家小姐觉得很有安全感。从此，郑苹如亲昵地唤王汉勋为“大熊”。王汉勋的人品、才能和背景，自然顺利地得到了郑苹如父母的首肯，也很快得到苹如弟妹们的欢迎与喜爱，“大熊”成了郑家对王的专称。这段感情，家里都认可，郑苹如也以此为荣，家里摆放了很多男朋友的照片，有一张王汉勋身穿皮夹克，手拿猎枪在云南森林里打猎的照片尤其帅。这张照片也是王汉勋非常得意的一张，所以特地送给女朋友留作纪念。在照片的背面，小伙子工整地写上“送给我最最亲爱的人，苹如你。”郑苹如也回赠了一张自己的玉照，背后写上“最最亲爱的汉勋，你的苹如。”当年上海和郑苹如熟悉的日本人，也知道她的这个男朋友。

为抵御日寇，这对恋人虽然关山万里，却心心相印。虽然不能像别人那样花前月下倾诉娓娓情话，但这个痴情的小伙子疯狂地给苹如写信，诉说自己的思念，这几乎成了他每天工作之余的必修课。1939年春，王汉勋曾两次来信，约苹如赴香港结婚。但严酷的斗争形势和肩负的重任，使苹如无法脱身，只得相约于胜利之日，再结秦晋之好。

郑苹如牺牲后，妹妹天如辗转万里来到成都太平寺空军基地，将噩耗告诉王汉勋，王顿时悲痛欲绝，哽咽地说：“我不要她死，宁可是她变心别恋，也希望她好好地活着。”为了避免他过于伤心，天如并没有将实情完全相告，只对他说姐姐“病亡了”。从此，王汉勋整个人都变了，一天说不了几句话。1944年8月7日，正值日军发动桂林之役，王汉勋奉命驾机由灵南至衡阳运送军需补给，因天气骤变，于衡山撞山牺牲，时为空运大队长，军衔上校。

天涯路穷，只待你青衣亭中归来。你是我夜晚吟唱的歌谣，在静夜里的思念。你是我沉醉的缱绻，唇边绽放的鲜花。你是我滋生蔓延的爬藤。你是我钟爱一生的指针。要多少世的劫难，换我们今生相爱？

卿如何就负了我？说好了来日方长。裹挟无尽的孤苦，我独自在忘情崖欲随你而去。犹忆当年一相逢，万世此心与君同。

郑苹如与王汉勋的爱情之梦被残酷的战争粉碎了，也粉碎了他们年轻的生命，曾经甘心情愿为了祖国母亲而暂且搁置美好生活，却以悲哀的音符作了句点。有情人，难成眷属。

一样的热血青年，他血洒长空，立碑烈士陵园。她孤身虎胆，与狼周旋，美人计中，谁用情谁不用情，却遭后人猜测，不过，她不在乎，她一直是如此的，拳拳爱国之心，和父亲，和哥哥，和家人，和未婚夫一样。

她是出类拔萃的，中日两国语言流畅，家庭背景优越，美丽聪慧，灵活机智，更有认识日本军方高层的日本籍母亲，这样的美女间谍真是千载难遇，似乎，命运的指针再也不能指向其他的方向。组织看中了她，想必也是用这样的说辞说动了她，民族危亡时刻，她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任务是艰巨的，但她足够优秀，只不过，要刺杀的对象是敌方的特务头子，这就使本来的任务更难了一层。即使如此，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成功把握，她仍是要去一搏的。那个时代，热血的年轻人除了傲人的才智，还有一份不成功则成仁的决死之心。死亡是怎样的东西，它在国难当头的时候无处不在，她却没有躲避，人生好像一场轮盘赌博，下注了，便愿赌服输。

爱情絮语

爱过，就已足够。爱的最快乐，是在心上的，是心尖的颤栗和甜蜜。至于陪伴，那只是形式。当然，陪伴也可以是爱的因果之果。因为爱，所以愿意多陪伴对方。但若有特殊情况存在，则不能以陪伴时间来衡量爱情的深浅。

满门皆忠烈 忍辱为抗日（上海）

【郑苹如的家】

万宜坊，在今上海重庆南路205弄。法商万国储蓄会投资，1928年始建，1930年建成。占地面积11400平方米，建筑面积12500平方米，是当年精心设计的新式里弄住宅，属法租界上等住宅小区。

琼液金樽，云鬓兰花蝶舞步

郑家从日本刚刚回到上海时，住在顺昌路太平桥附近，1935年初搬到了重庆南路的万宜坊88号。这个毗邻淮海路的法租界住宅区，闹中取静，外国侨民居多，而紧邻的淮海路更是当年洋人们喝咖啡泡酒吧的一条街。几步之遥，便是著名报人邹韬奋寓所。丁玲、胡也频、张天翼等人亦曾在万宜坊居住过。即便如此，郑家依然显得背景特殊。当年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刚参加工作的月工资是40银元，做到中层以后才到100银元，方可支付得起一层楼的租金。而郑苹如家独住一幢三层楼房，父亲月工资是800银元，生活还算殷实。

彼时，上海被称作孤岛，很多江浙一带的乡绅富豪都逃到上海租界来，带来了很多钱，加之人们对明天的命运并没有把握，即便在公共租界里也并不是百分百安全，所以，当时富人们大多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今朝有酒今朝醉。舞厅遍地都是，娱乐业相当繁荣，郑苹如长得漂亮，又开朗活泼，便成了小有名气的交际花，经常出入于百乐门、仙乐斯等上海滩著名的舞厅。

郑苹如算得上是万宜坊的活跃分子，但父亲的管教也很严格。邻居家有把电吉他，一天，郑苹如提出要去学，父亲却因对那家邻居印象不好，不准她去。为此郑苹如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鼻子。

万宜坊乳白色的石灰墙上，有星星点点的突起。万宜坊88号，是郑家居住了40年的三层小楼。沿着窄窄的木楼梯旋转而上，绛红色油漆涂层依旧完好，2层到3层的拐角处是间小格子间，是当年佣人的房间。3楼就是郑苹如的闺房。房前屋外，郑苹如曾经倩影留照。那时候的郑苹如身材苗条、面容清秀，爱笑，喜欢盘起发髻。1937年7月《良友》杂志的封面上，郑苹如巧笑倩兮，光彩照人。

王开照相馆是《良友》画报封面女郎的定点拍摄地，“拍一张要6块大洋，当时可以吃一桌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