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为兄弟秀出乎等夷,疲癃残疾茕独鳏寡者,为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则皆所以着夫并生天地之间,而与我同类者,虽有贵贱贫富长幼贤愚之不齐,而均之为天地之子也。知并生天地之间,而与我同类者,均之为天地之子,则天地为吾之父母也。岂不昭昭矣乎?故曰前一节,明人为天地之子,何谓人事天地,当如子之事父母,盖受父母之气以生,则子之身,即父母之身,人受天地之气以生,则人之性,亦即天地之性,子之身,即节父母之身,故事亲者,不可不知所以保爱其身。人之性,节天地之性,则事天者,亦岂可不知所以保养其性邪。此西铭之作,所以既明人为天地之子,而复因事亲之孝,以明事天之道也。
乐天者,不思不勉而顺行乎此性,犹人子爱亲之纯,而能爱其身者也。畏天者,战战竞竞,以保持乎此性。犹人子敬亲之至,而能敬其身者也。若夫徇私以违乎理,纵欲以害其仁,无能改于气禀之恶,而复增益之。则是反此性而为天地悖德贼亲不才之子矣。尽此性而能践其形者,其惟天地克肖之子乎?穷神知化,乐天践形者之事也。存心养性而不愧屋漏,畏天以求践夫形者之事也。以此修身,则为顾养,以此及人,则为锡类。以此处常而尽共道,则为底豫,为归全以此处变而不失其道,则为待烹,为顺令爱恶逆顺处之若一,生顺死安两无所憾事亲,而至于是,则可以为孝子。事天而至于是,岂不可以为仁人乎?故曰:后一节言人之事天地,当如子之事父母,此篇之指大略如此。朱夫子所谓推亲,亲之厚以大无我之公,因事亲之诚,以明事天之道。亦此意也。鸣呼!继志述事,孝子之所以事亲也。存心养性,君子之所以事天也。事亲事天虽若两事,然事亲者,即所以为事天之推,而善事天者,乃所以为善事其亲者也。制干君作堂以绍先志,而因取友以辅其仁,继志述事,存心养性,二者盖兼得之矣。故愚敢述此以为勉,而并以念同志云。良淳桉鹤林先生,即前吴公泳以,蜀人寓居德清制干君名磐。
【陈埴木钟集】
西铭之书,以无亲亲之杀。程子曰:西铭理一而分殊,墨氏二本而无分。
【刘炎迩言】
西铭以天地为父母圣人事也。人能以父母为天地,约而求之,仁亦不可胜用矣。孔子曰,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彰矣。而况于人乎?而况于物乎?
【陈亮龙川集】
《西铭说》:伊川先生曰,西铭之为书,推理以存义。扩前圣所未发,与孟子性善养气之论同功。岂墨氏之比哉?西铭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则二本而无分。分殊之蔽,私胜而失仁;无分之罪,兼爱而无义。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胜之流,仁之方也。无别而迷兼爱,至于无父之极,义之贼也。又曰,西铭仁孝之道备矣。须臾而不于此,是不仁不孝也。西铭之书,先生之言,昭如日星。而世之学者,穷究其理,浅则失体,深则无用。是何也?是未尝以身体之也。今之言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彼以其分之次第自取尔。非吾心之异也,取之虽异,而吾心则一。故曰理一而分殊。以是为言,则象尤亦尤,象喜亦喜。直应之云尔。而吾心未始有尤喜也,能好人,能恶人,直应之云尔。而吾心未始有好恶也,如镜纳万象,过而不留者,盖止于此。
而释氏以万法为幻化未为尽,不然也,将以一之,而终不免于二;将黜异端,而终流于异端。是未尝以身而体之也。尝试观诸其身,耳目鼻口肢体脉络,森然有成列而不乱。定其分于一体也。一处有阙,岂惟失其用,而体固不完矣。是理一而分殊之说也,是推理存义之实也。西铭之为书也。乾称父,坤称母。塞天地者,吾之体也。师天地者,吾之性也。民为同胞,而物则吾与也。大君为宗子,而大臣则家相也。圣其合德,而贤则其秀也。老者视吾之亲,幼者视吾之子,鳏寡孤独者,视吾无告之兄弟。此之谓定分,定其分于一体也。一物而有阙,岂惟不比乎义,而理固不完矣。故理一所以为分殊也。非理一而分则殊也。苟能使吾生之所固有者,各当其定,分而不乱,是其所以为理一也。
至于此,则剽剽危惧而已尔,心广体胖而已尔,剽剽危惧,畏天也,敬亲也。心广体胖,乐天也,宁亲也。违者,自绝也。害仁者,自丧也。济恶者,自暴也。惟践形者,为能尽其道也。察万化这所由往,能曲折以述事也。穷至神之所自来,能卓然以继志也。隐显如一可以为无忝矣。自强不息,可以为匪懈矣。寡叹所以敬身也。养善所以广孝也。自尽而有所感通,则生足为法;不通而无所自尽,则死可无憾。完其固有而归,则不失其所受;顺其正命而行,则不失其所从。达以自遂,穷以自修,存以自尽,没以自安,是其心无造次之不存,无毫厘之不体。周流乎定分,而完具乎一理。鸢飞鱼跃,卓然不可掩于勿亡勿助长之间,而仁孝之道,平施于日用矣。极吾之力,至于无所用吾力,然后知西铭之书,先生之言,昭乎其如日星也。
【侯氏静一泛言】
《张子西铭说》:侯氏曰,唐虞三代,圣人道统正派。至孔孟没,不得其传。濂溪周子,二程夫子,实接不传之统。二程之后,便到横渠张载。盖以西铭垂训子世,明道曰,西铭原道之宗祖,须得子厚如此笔力,他人无缘做得。孟子以后,未见此书,省多言语。朱子曰,自读张子书四十馀年,但觉义之深,指之远,信乎孟子以来,一人而已。然非用力之深者,无以信其必然也。夫朱子命世之大儒也,注解西铭,止书喜学,其尊信此书之微意可知。愚伏读之,始实先尊缙山先生之手泽,宋儒吕大临,张九成,朱熹氏之解。比岁先师李舟轩昌道复,以西山后人蔡模演说。命愚录诵已上诸儒,总为一篇,似涉易览。今拨冗之暇,纂附成书,合而玩之。发明奥微,庶几方寸之中;融会洞达而有一得之说。其去先生任道之本指未远也。元儒王奎文曰,是宜冠四书之上。先读西铭,方读《大学》,次及语孟《中庸》。即胡宏所谓《周子通书》,直与《易》《书》《诗》《春秋》语孟流行乎天下之论同也。奂然谓东西二铭,与曾子合。西铭主宏,东铭主毅,至于克已复礼一也。洽谓西铭主爱,根乎仁;东铭主敬,根乎礼。至于动静交相养一也。
【元牟山献之陵阳集】
俞好问摘西铭,玉成二字,揭之座右,俾其子若孙,因名思义,克遂有成。天地之心,主于万物。其生维何,凝冱摧剥。蒹葭苍苍,受变乃成。霜露皆教,而况在人。贫贱尤戚,是为福泽。德慧术智,是为灾疾。曾益所能,空乏其身,于维此意,未或不仁。父母于子,夫岂不爱。厥既爱之,曷骄以败。思之过甚,如饱则伤。所以古人,教必义方。旨兮西铭,造化全体。维好问甫,以训其子。他山之石,攻玉之工。物有相假,始就厥功。彼粗而厉,此温而密,宛其成矣,错落圭璧。如琢如磨,君子自修。既恂且栗,镐发孔周。匪玉其美,伊石其力。匪召其力,生成之德。
【源流至论】
愚尝敬诵明道之训矣,曰西铭之书,仁孝之理备乎此。须臾而不于此,则不为仁,不为孝矣。语录吁精矣哉!横渠之道也。至矣哉!明道之训也。夫西铭一书,理义奥门困,发前圣未发之蕴,启人心未启之机。真可与天地同其体。浑浑乎无所名,恢恢乎无所不及。范围不可得而过,形器不可得而系。口传士西铭赞故伊川一见,不以性善养气者称,则以原道宗祖者言。明道一见,不以达得天德者语,则以极醇无杂者论。然究其旨要,大抵切切于仁孝道。且乾称父,坤称母,此西铭之纯乎孝。人君有见于此,则事天如事亲,事亲如事天,而孝子之职举矣。或谓申生恭,而未免阝舀父于恶,而乃取而侪诸大舜之底豫,而遂疑其马交,不知横渠之意,非谓舜之孝果与申生同也。特以明事天者,天寿不贰,而修身以俟命尔。夫何疑,民吾同胞,物吾驰。此西铭之纯乎仁见上人而有见于此,则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而仁人之事毕矣。或谓孟子亲亲仁民,自有次第,而乃合而归诸大君之长幼,而遂惑其泛,不知横渠之意,非谓大君之心,果爱无差等也。特以示圣人之心,一视而同仁,而能称物以平施尔。夫何惑,学者尚能志其所志,学其所学,澡身浴德之地,斋心克己之时力于此焉。而求之则孔孟之道可传,曾颜之学可企,而横渠之望于后人者,亦无负矣。呜呼,知西铭者,固以西铭之言为当。病西铭者,复以西铭之言为过。今观龟山之言,有曰言体而不及用,曰有平施而无称物,此犹可也。见上鲍若雨何人,而亦非之,刘安节何人,而亦议之,甲可乙否。互相矛盾。
吁!横渠其果可疑乎?如其果尔。则二程何信之笃也。如彼,如曰不然,何二三子复疑之深也。如此兮。疑之者是,则信之者非,信之者是,则疑之者非,二者必有一焉。曰:皆是也,信之者所以知之,疑之者亦所以求知之,信之者固无疑矣,而疑之者亦岂终于疑兮。吾亦见其不能不终归于信而已矣。鲍若雨向尝疑也。及闻伊川管窥天之喻,则幡然而改。《语录》刘安节向尝疑也,及闻伊川造道有得之言,则频然而觉。同上杨龟山向尝疑也,及闻伊川理一分殊一语,则条然风飞,判然冰释矣。又何疑焉。见上愚故曰:终归于信而己矣,嗟夫,人疑先天易为考数之书,得陈莹中之言而悟世。疑太极图加无极之妄,得晦翁之言而释。见《太易图》条。然则西铭一书,所以信于人心,信于天下后世者,幸有二程先生遗训在。
【四书章图总要】
朱子曰:西铭理一分殊,知其理一所以为仁,知其分殊所以为义,盖仁是泛然兼爱处,义是截然分别处。故天地化生万物,则为理一,然乾称父,坤称母,其分未尝不不殊,民物并生天地之间,其理未尝不一,然“民称同胞、物称吾与,“则其分未尝不殊与夫合。天下之人,皆吾兄弟之亲,其理未当不一。然至于大君家,相长幼、圣贤、残疾、皆自有等有效期,又其后因事亲之诚,以明事天之道,盖无适而非所谓分立,而推理一者,理一处便有兼爱之仁,分殊处便有截然之义。不然爱无差等墨氏之仁尔,岂足以论西铭之大旨兮。右所列西铭之图专以理一分殊者言也朱子又云西铭纲领浑在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二句,盖又主以理气为说者也。沈毅斋先生遂衍其义,有曰自贵贱尊卑之等而言之,则属于天地之塞以气言也。而同一根源,则未尝无理一者,存不可以其一而不差其分之殊,此推行之仁也。自圣贤善恶之别而言之,则属于天地之帅以理言也。而未尝无分殊者,在不可以其殊而不归乎理之一,此存养之仁也。仁之存养者,同乎天而无别,则仁之推行者,施于人而有别矣。虽然气在性分可得而变,厚薄清浊是也。气在命分不可得而变,富贵备短是也。恶旨酒以克己育英才,以辅仁所以求变其在性分者,劳佚生死不二,其所之富贵贫贱,一安其所遇,所以不变其在命分者,惟其付命于天者轻,则其责成于己者重。所以存顺没宁,无忝于父母也。先生此说,发明备至愚,故因即朱子之意而图之,并述其说于左。初学之士,详玩其所以为理一分殊之旨,又参以理气差别之说,则西铭旨义,庶乎其尽得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