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兵政十一兵法下(2)

再上翁撫軍書

徐子苓

曩者子苓屢欲有說於執事。然而中止焉。何也。蓋古之君子。將有說焉。擇其言矣。又擇其人。其人信賢矣。非其時則甯默也。定遠之役。柄事者方一於撫。難將又作。念執事之賢。竊為書將以道皖人之憂而告以所危。既自念以執事之權力。無以奪柄事者之口。而欲以囗遠匹夫囗其脣舌。吁亦難矣。夫頃之定遠陷。山中迭有擾。路四梗而前書遂留。然其屢欲有說於執事者。何也。則以子苓皖人也。自執事移節於壽春。皖人之痛日益深。皖人之望日益切。其小人曰。寇深矣。吾父母妻子死亡而無告也。撫軍其終棄之否乎。其君子曰。兵單財匱。是皖人之窮也。撫軍誠賢。天實靳之。自惟囗野迂鈍之姿。無緣一叩堂階。以盡吐胸中平昔之所欲云。然私心憤懣。賢如執事。子苓不一言焉。是自棄於賢者。且負皖人。請畢其說。惟裁察之。蓋聞兵之眾寡無定形。財之有無無定數。法曰。寡者備人者也。眾者使人備己者也。無所不備。無所不寡。又曰。善用兵者因糧於敵。夫法之所謂眾寡。非兵數多少之謂也。攻瑕搗虛。形格勢禁。雖寡而有眾之形。鈍兵殫財。坐以待斃。雖眾而有寡之勢。而況於真寡者乎。法之所謂因糧於敵者。非如賊之野掠為也。因其積聚。可以省轉輸之勞。因其財賄。可以振軍需之乏。因其土地人民。可以裕耕戰之資。是以古之名將。審於天下之大計。恆不拘於常格。而動以奇勝。然究其所謂奇者。非輕發躁動以倖於一試為也。攻瑕擣虛。形格勢禁。奇之大略。如是焉而已。賊自九洑州之敗。越徽分擾湖州以搖江浙。竊聞曾帥援皖之兵。移赴他處。楚兵之進攻舒桐者。久需次而未前。是賊一舉而兩敝我軍。不第藉以緩安慶之圍。且冀以蘇江甯之困。是賊又以奇勝。而我又以拙敝矣。夫江浙財賦甲天下。脫有變。賊藉其金帛士馬之富。養其全鋒。返旆而北。壽春一隅地。就令甲兵如雲。財粟山積。執事視諸將吏之從容而坐論者。果足以為執事守孤城而無他虞焉否乎。曾帥既移赴他處。楚兵之進攻舒桐者。以子苓策之。恐亦未敢深入。若經撤退。諸賊之在廬州者。以其暇乘閒四出。我之所備又益多。全皖大局。將益不可以為。竊恐壽春他日之變。更有甚於定遠者。子苓書生不知兵。昨從賊中來。竊見廬州賊情久蹙。其黨多貳而思遁。其精兵多過江去。全椒之役。賊數創。梁園以北諸義民之殺賊者。又且四起。夫以廬州土地之廣。人民之眾。區區數千賊。楚兵綴其南。全椒李世忠之兵綴其東。袁公臨淮之兵綴其北。於此之時。執事誠以壽春之兵。鼓行直前。有攻瑕擣虛之變。便聯絡南北。犄角互應。俾李世忠得以新勝之兵力。旁下含和。以斷賊臂。定遠烏合之盜。折箠可定。有形格勢禁之宜。是我一舉而賊之首尾皆困。且藉以紓江浙之警。法所謂兵以奇勝者此也。然子苓之為是說也。度執事必心戚其言。而不果於用也。何則。諸將吏位高則顧忌多。更事久則趨避益巧。行則有妻孥之累。居則有醉飽之娛。故嘗樂以兵單財匱。務持重堅守之說。以重困皖人而誤執事。

夫以敦行束修學古人之道如執事。苟不垂惠於皖人則已。如其惠閔皖人。事有可行。力決大計。以子苓策之。兵之單者易壯。財之匱者易充。何則。廬州賊本無多。民之困於誅求枕戈礪刃。以待官軍之至久矣。今以執事之賢。乘可為之時。因民心之甚憤。軍威所至。廬州五縣之民。拊其義勇。可得勁兵萬人。賊之關榷租賦所籍。第減其半以蘇民困。以其半贍軍。得一城。其粟可飽。其財可用。此固子苓之愚計。抑皖人之大幸也。惟執事斷之而已。今之進說於執事者。或不達於執事虛懷掣肘之苦衷。或有求於執事。故非訐則諛。夫訐徒激於意氣之私。而不究悉於兵家難易之故。諛則易以蔽執事之明。有志者所不敢出此也。子苓少孤。拙於仕進。年未四十。即棄舉子業。其於人世之進取。旁聽者之笑怪。漠然不以動其心。山中有田數畝。有羊十餘頭。傭書賣藥。觕能自存。則固無求於執事。而自天下方構兵時。 國家兵謀之得失。與夫皖事之所為糜壞潰裂之由。亦嘗究心其略。是以窮居僻處。未嘗一望顏色。而深有以亮執事之難。而今者之說。究非強執事以倖於一試為也。策之以時。博稽之皖父老與愚無知之口。準之以古人之成法。夫兵之有法。猶大匠之於規矩繩墨焉。而時者尤易失而難再者也。惟執事斷之而已。謹並前書錄上。惟裁察之。

荅曾滌生侍郎師書咸豐三年

江忠源

九月二十四日。奉八月二十三日衡州一書。並寄示與王樸山兄往來各函。具言兵之不可用。欲再招勇六千。以為滅賊之具。初七日從吳甄甫先生處寄到一書。又以南昌楚勇求賞一事。慮勇亦不可用。忠源竊謂兵勇皆未嘗不可用。患將兵將勇者不得其人也。夫兵之不可用者。勇於擾民。很於仇勇。敢於犯上。而獨怯於殺賊。既盡於吾師前書所云矣。然使得一廉朋之將統之。視兵民為一體。則兵不敢擾民。聯兵勇為一氣。則兵不敢仇勇。將之愛兵。如父兄之愛子弟。則兵之衛將。亦將如手足之衛頭目。而無把持挾制之患。將有敢死之心。則訓練必勤。兵有可以殺賊之具。則膽氣自壯。而無畏避遷延之禍。今之為將者。一切反是。而謂兵不可用。兵亦不任咎也。若夫勇之難用。則更有甚於兵者。潮勇捷勇無論矣。吾鄉嚴雲舫之辰勇。樊川之勝勇。勞氏子之彪勇。在長沙皆能殺賊。其後歸鄧紹良統帶。駐鎮江府城外。淫掠殺戮。至激吾民控愬於賊。甘心為賊向導。頃刻之閒。全軍潰散。賴和鎮軍接統之。整齊訓練。稍稍成軍。然聞其欲懲治一二人。竟以不密逃去為賊。竊意兵之為害。尚不至此。諸勇之中。惟楚勇較馴。無從前數者之弊。然南昌求賞一事。亦太不成事體。吾師所聞。不為無因。筠仙既歸里。問之可得其顛末。雖由小人教之。忠源未能先事預防。然其頑梗。亦可概見。湘勇較楚勇尤馴。然斗山所統。八月二十六日為索賞項。幾於讙譁。寶峰所統。在德安一囗而散。勇之難帶。其略如此。然而羅山之勇無是。樸山之勇無是。即忠源前此之楚勇亦不聞有是。不獨此也。廣勇最稱跋扈。大營散之。張石卿制軍收之。以援江西。忠源甚非所願。念既如此。不收恐去從賊。姑令囗營城外。而留心駕馭之。卒乃大得其用。楚勇相親已久。置之不經意。至有求賞之事。可見患常發於所忽。不可不自警也。由此觀之。勇之不可用。其故仍不在勇。而在帶勇之人。夫兵之弊。由國家承平日久。市井游猾之徒。無所得食。攢入營伍。求肥其身。養其妻子。不知打仗殺賊為何事。有游猾之尤者。工於語言趨蹌以媚其上。為之上者。喜其媚己也。而予之官。彼以是術而得官。則必操是術以進退眾兵。洊至高位。則又操是術以黜陟眾官。相沿已久。積重難返。營務安得不壞。軍政安得不弛。一旦有事。惟相率而逃耳。若勇則募於有事之時。皆山野椎魯之夫。甚猛悍之性。尚為可用。然從征日久。得錢易則習於奢華。殺人多則果於殘忍。事平之後。散處田閒。則貽異日無窮之禍。故論目前擊搏之用。則兵不如勇。而論異日遣散之難。則勇不如兵。然忠源終不欲以兵易勇者。兵之患在本源。倉卒而難拔。勇之患在流弊。先事而可防。且急則治標。今日之時勢。寍取其勇悍搏擊之用。而後日遣散之難。尚可求其人求其法以治之也。故忠源甚韙吾師前書之論。而顧不以後書所難自阻。但多求羅山樸山其人者以為上將。則收勇之利並可弭勇之害。而賊不難平矣。

方今賊據有長江之險。非多造船筏。廣製囗位。訓練水勇。先務肅清江面。竊恐江南江西安徽湖南北各省無安枕之日。然竊計海內人才能辦此者。惟吾師一人。能管駕船勇與狂賊相持於波濤險隘之中而不懼者。惟不肖與蔭渠羅山樸山數人。賊在南昌時。接吾師前書。欣喜慶幸。次日適發報。即囗片陳明。請吾師選派船勇。從洞庭駛下。並請楊熙管帶船勇。從荊州西來。以勦為堵。昨奉 諭旨。區區愚計。實已上協 天心。而竊慮吾師或以後書所難自阻。且鄂省已戒嚴。若遂寢前議。則天下巨禍。其誰弭之。故請吾師即日繕摺。與忠源聯銜具奏。並致書海內豪傑。廣集經費。號召吾鄉忠義之士。迅建義旗。蔽江而下。忠源亦當收集淮南奇傑。以為應援。若再曠日持久。天下大局。非臣子所忍言矣。忠源以八月二十九日自江西起程。九月十二日抵田家鎮。十三日潰防。二十一抵黃陂縣。二十六筠仙告歸。其遷延之故。艱難辛苦之狀。筠弟自能言之。二十六日以後。則詳各奏牘中。謹鈔錄寄呈。惟月之三日。拜巡撫安徽之 命。自分識淺才拘。不足以勝天下之重。而安徽又當萬難措手之時。深懼隕越貽知己羞。其到彼措置之方。具詳致周敬翁書中。鈔稿寄覽。求一一教之。

致周敬修制軍書

江忠源

忠源伏處山陬。耳大賢之名久矣。恆思自近於左右。得片言為圭臬。奉以終身。而末由進。自先生建節重湖。專征嶺表。或隸帡幪。或邇旌旄。竊自欣幸。謂可稍近光儀矣。未有介紹得一親炙。私自愧憾。莫釋於心。妖賊搆亂。逆燄滔天。自粵而楚而江淮而豫晉。零股且竄及近畿。普天率土。罔不痛心疾首。忠源一介書生。三載戎行。寸功未建。遂以臬司幫辦軍務。茲復奉 命巡撫安徽。封圻寄重。深懼隕越。況淮南自古號為重鎮。現在賊以金陵為巢穴。而出沒長江。進踞皖城。則合肥實為北去之要隘。非獲大君子之教。為之指畫。以啟顓蒙。恐滋罪戾。以負委任。竊以為今日情形。求人練兵措餉為三急務。安徽一省之中。豈無志節超越。誠足以化頑感物。智足以洞機能測變。廉足以理財激俗。勇足以治軍殺賊之人。四者而有一焉。無論其科第爵位之高卑。歷試而任之。則殄寇安民之責。不恃一人區區之見以自是。而士大夫樂見其長者。或駢集以與我共濟時艱。若夫尋常趨承員弁。捭闔幕紳。舉世以為才。而致人才敗壞者。抑豈無人。先生為物望所歸。又復久居安省。當早有鑒別於胸中。特當道不能自盡忠款。以求人為急務。而不之告耳。忠源雖不才。竊願附於君子之末。以得人為急務。理政即戎臨民報國之要。莫切於此。斷不至知而不舉。舉而不先。惟望大君子一一密指其良楛。則忠源進退有所依循。庶乎旬月之閒。能與不能。判若黑白矣。此亟欲請誨於先生者一也。忠源自奉幫辦軍務之 命。所帶楚勇不滿三千人。是以五月中旬有招調兵勇萬人之請。不數日。賊之別股即圍洪都。忠源入洪都。兵勇僅二千。陸續調到大營。及湖貴之兵勇。始逾一萬。洪都解圍。經張小浦截留之外。而所帶又祗數千。賊竄至田家鎮。忠源以九月十二抵其處。兵勇濟江而北者。僅數百人。田鎮潰防。各兵勇尚在南岸。即飭其迅赴武昌。楚勇在北岸者不滿百。川滇勇僅數百。開化勇廣勇又數百人。合計千餘人耳。及至廣濟。收集張徐兩觀察之潰勇。而與唐子方方伯合軍。亦祗四千餘人。十月初六日。賊自漢口退出。忠源已疊奉赴廬之 命。急進鄂城。與吳制軍崇中丞相見。思欲將原帶兵勇。帶赴廬郡。而賊去會城僅百餘里。風順溯江。頃刻即至。斷無可撤之理。十一月。僅以輕兵滿千前進。安徽現在之兵。除調在他省外。諒所存亦不多。大江南岸之地。為賊所阻隔。其防兵尚恐難自固籓籬。而江北岸之防勦。除安慶陷賊以外。僅餘廬鳳潁諸州郡。通籌其要隘之處。如安慶可克復。即須於裕溪柵港東梁山三處置防。古人於東關濡須口爭之不已者以此也。守安慶約須二三千人。三處之守。約須六七千人。守合肥約須三四千人。又必得有精兵健將。往來馳擊於陸路。則自滁和而西北竄鳳壽之道。自太湖廬江而北竄潁亳之地。庶可迎截。又非五六千人不給也。合計在二萬人內外。料安徽江北岸之兵。必不足也。兵不足。非招勇不濟。

竊聞廬州北境。及潁鳳多健士。此時以招勇之法部署之。擇其明白知道理者。為之首領。獎以大義。激發其固有之天良。俾囂悍化為勁旅。以為國家用。又足以救乏兵之苦。夫豈不善。特患貪生畏死不明兵機者而為之將。則坐廢而無成效矣。第安省招勇。舊日之章程。豪傑之名姓。人才之能否。非新到之人所能具知。先生以濟時艱為己任。諒已久與廬江士大夫經營措置。胸有成竹。是所亟欲請誨於先生者二也。安徽一省。正雜諸項錢糧及漕米。尚能催徵七八成否。鹽茶諸務。尚有可興之利否。外此不能不取給於捐輸。捐輸之有名無實。及觀望不前。總由董勸者之不得其人。不得其法。而乾沒侵吞者比比也。十家之內。必有忠信。苟比州比縣。咸舉誠樸不慣辦公事之君子。董而理之。俾捐輸之人。曉然於董理者之不欺。為之上者。保奏議敘。亦據實不欺。必無觀望不實之患矣。其劣富猾商。甘心輸賊而不肯助我者。雖誅之可也。輕則懲之辱之。斷不得一切苟且。為煦煦之仁。取說於民蠹。而不顧事之有濟與否。大君子於地方豐瘠。民情向背。紳商愿狡。必有把握在心。以素所蓄積之懷。為 國家生財衛民。何以俾大義克明。浮謗不生。必有處之適平適允者。是所亟欲請誨於先生者三也。三急務之外。智淺識卑。多所挂漏。若復一一教之。則平生就正之心。於此可慰。月底諒可到省。晉謁在即。萬望為 國為民為道珍重。書不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