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江蘇巡撫陸公論海漕書
魏源
前日面陳江蘇漕獘。非海運不能除。京倉缺額。非海運不能補。請將蘇松常鎮太倉江甯五府一州之漕。酌行海運。竊維國家建都西北。仰給南漕。如使年年全漕北上。則除支放俸餉外。尚有餘糧。三年餘一。九年餘三。是以乾隆中。每遇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屢有普免南漕之 詔。但患有餘。何患不足。近日京倉缺米。支放不足。皆由南漕歲歲缺額。而南漕所以缺額之故。則由於歲歲報災。所以報災之故。則由於兌費歲增。所以虧短之故。亦由於兌費歲增。此其情形。從來不敢上達。若不徹底直陳於 聖主之前。則受病之源。與救病之方。終日依違疑似之間。無以破浮議而堅 乾斷。請約囗陳之。查江蘇漕船兌漕之費。即以道光初年較之近年。相去已至一倍。道光初年。江蘇兌費。在蘇松每船尚不過洋錢五六百圓。江北每船不過制錢四五百緡。一加於道光三年水災普蠲之後。丁船以停運為苦累。再加於道光四五年高堰潰決之後。丁船以盤壩剝運為苦累。三加於道光六年減壩未合之時。空船截留河北為苦累。此數年中。丁船藉口一次。即加費一次。今歲所加。明歲成例。則復於例外求加。其時漕河梗隔。上游嚴檄督催。州縣惟恐誤運。於是數載中。蘇松已加至洋錢千圓。繼以道光十一十二十三年蘇松糧道陶廷杰苛挑米色。驕縱旗丁。於是三載中。蘇州遂加至洋錢千二三百圓。松江千四五百圓。而白糧則每船三千圓矣。而江北刁丁。亦效尤遞加不等。今日已成積重難返之勢。然道光八九年間。幫費雖大。而銀價尚未大長。每兩兌錢千二三百。洋錢每圓兌錢九百零。使銀價如常。猶可勉強支應。近日則文銀日貴一日。即幫費又歲長一歲。是暗中又幾增一倍。誠為從來所無。然而每年不致誤漕者何哉。則報災為之也。每幫費加一次。則漕米減收一次。緣州縣收漕折色。不能與之俱加。不得不聽小民籲求報災。以其數分緩漕之米。貼補數分浮折之米。於是每大縣額漕十萬石者。止可辦六萬石。是以連歲豐收。而全漕決不敢辦。非獨州縣兌費無所出。即旗丁年年減運。船亦久已變賣烏有。計江浙兩省。每歲緩漕不下百萬。歲復一歲。 天庾安得不空。此京倉缺米所由來也。
而議者尚以江蘇州縣漕累為不實。試思漕果有利。則州縣惟恐不辦全漕。何反甘心減少。況民風較刁之元和常熟華亭婁縣丹陽丹徒金壇句容上元江甯等處。百姓所完本色折色。不及兌費之半。則州縣全係賠墊。且不但完漕如此。即地丁錢糧。亦不囗隨銀價增長。則州縣又係賠墊。錢漕皆賠如此。然而上下忙不致誤奏銷者何哉。則漕項為之也。向例藩司地丁。每年奏銷。而糧道漕項。則兩年始奏銷。如及兩年而州縣離任他處者。則又可免處分。州縣雖挪移墊公。然不敢虧地丁。而僅敢虧漕項。是以江蘇州縣。幾無二載不調之缺。而漕項虧空。遂至二三百萬之多。此清查所由來也。漕獘既如此極。而謂海運即可除獘者何哉。軍船行數千里之運河。剝淺有費。過淮有費。屯官催儹有費。通倉交米有費。故上既出數百萬漕項以治其公。下復出數百萬幫費以治其私。海運則不由內河。不經層飽。故道光五年運米百六十餘萬石。而費止百四十萬金。其內尚有可節省二十萬金。計蘇松太倉二府一州之粟。可用糧道漕項銀米辦之而無不足。可不取絲毫之幫費。既無幫費。則州縣無可藉口以浮取於民。民無可藉口以報災於官。年年可收清漕。即年年可辦全漕。每年藏富於民者數百萬金。藏富於國者數百萬石。而太倉永無缺貯之虞矣。既無幫費。則州縣無藉口挪墊。但將地丁正雜稅課。收錢收銀。酌加火耗。以資申解辦公之費。民既喜驟脫於漕困。必不刁難於上下忙銀。儻州縣再有浮勒於民。虧空於官者。上司執法而行。坦然無復顧慮。吏治民風國計。一舉三善。而清查後永無虧空之患矣。是惟海運可再造東南之民力。惟海運可培 國家之元氣。且二府一州。不過南漕一隅。其江北及浙江湖廣江西安徽之漕。仍由運河行走。於大局並無變更。此外尚有漕務極敝三縣。如鎮江之丹陽金壇。江甯府之句容。或可提出附歸海運。亦救民生之急策。合並附陳其條款。別陳於左。
一回空船。仍令照常歸次。不必援上年截留河北舊案也。查四府一州。額糧百五六十萬石。額設漕船二千數百隻。自連年報災。疊次減運。不過存一千餘船。其水手有二種。一係沿途隨雇之短縴。回空時照重船約少一半。且隨雇隨遣。不煩安置。惟有常年在船之頭柁篙工等。每船不過數名。冬月分歸各次。合計不過萬餘人。道光六年。試行海運時。減壩尚未合龍。故將空船截留河北。以為接運來春江廣重船之地。然第七年仍行河運。丁船即以截留苦累。藉口增費。今再行海運。與上年河道梗塞情形不同。亦若截留河北。則事出無名。且漕運衙門。必預防地方官有常行海運永停河運之意。先持異議。甚或暗唆水手滋事。鋪張入告。恐嚇阻撓。勢所必至。不如照常歸次。不露形囗。既免漕幫藉口。且既歸次以後。則權在地方官。總可設法辦理。較之截留中途。全由漕運衙門專政者。主客攸殊。以千餘船分泊二十餘處。其勢既分。彈壓亦易。且受兌蘇松常鎮各幫均有。尖丁殷實居其大半。無難責令暫行約束。即如現在各縣。均有減歇之船。每船不過留一二人看守。並無別煩安插之事。至其全局散遣之議。應俟本年夏季海運平安抵通。交兌全竣。明效大驗之後。再奏請劃出四府一州。永行海運。無難別籌散遣。如此時即奏籌散遣漕船水手之議。是為千金之裘。而與狐謀皮。不惟無益而反有礙也。至其章程。與道光丙戌所行。宜隨時變通。謹條陳於左。
一海運全漕。宜一次運津。不必援舊案分兩次也。
一海運北倉交米。除存津倉五十萬石外。其餘亦應以到津收驗為竣。不能再赴通州也。
一海運船價經費。今昔銀價懸殊。應查照上年銀價作錢。不能照今春揭米之例也。
一漕項銀款。僅敷海船水腳。其南北二局經費。將漕項米款。半解折色。以資辦公也。
一海運全漕外。尚有海船耗米十二萬石。到津應聽其自行變賣。毋庸官為收買也。
一海運經費。但用漕項銀米。即敷辦漕。毋庸再提幫費。以滋流獘也。
復大學士蔣公論南漕書代
魏源
承諭以灌塘濟運。事難經久。明歲當海運撥運兼行。以分濟吳楚各漕。誠籌國萬全之慮。竊謂明歲重辦海運。與前歲情事迥殊。前歲創始試行。章程未定。不得不照常籌費。以為河運復舊之地。止以海運通河運之變。究無救於漕務之窮。非經久盡善之計。反本還原之策也。道光五年。舉海運蘇松常鎮太倉百六十萬餘石。南北開銷。皆出州縣幫費。共百四十萬金。其中尚可節省一二十萬。較之河運幫費。每石幾一兩有餘者。已大有省便。州縣亦尚有贏餘。然尚謂權宜非正策。暫行非永逸者。蓋江蘇糧道所屬四府一州。歲給旗丁漕項銀米。較他省最為寬裕。即使絲毫不提州縣幫費。亦足以濟全漕。計漕項銀三十六萬九千九百兩。行月米四十有一萬有一千八百九十三石。計米折價直銀九十二萬六千七百五十九兩。共計給丁銀米二項。為銀百有二十九萬五千七百五十八兩。屯丁既不運漕。則以漕項作海運之費。綽有餘裕。何必更留幫費之名。使州縣藉口以浮收於民。小民藉口以挾持於官。不為一勞永逸之計。然必將此四府一州永行海運。方可舉行。如僅試行一二年。仍歸河運。則有所不可。即或常鎮二府。不歸海運。而蘇松太倉三屬。則舍此莫再生一籌。夫永行海運之議。人不敢主持者。一則軍船之丁役難散。二則津通之收兌難必。三則海商之經久難恃。不知軍船之難安置者。不在旗丁而在水手。蓋旗丁自有屯田。多以運糧為累。軍籍為苦。如令其不出運。正其所禱祀而求。計江蘇通省各囗共若干幫。每年各有例造之船。改簽之丁。但先將漕務最困之蘇松太倉三屬。改歸海運。即以三屬之丁船。移派於通省。以補他府改造改簽之數。不過二年而派畢。既免造船之費。又免簽丁之擾。事既兩便。情必欣然。至水手隨船去留。既省出他屬造船修船之費。兼可拆材變價。以津貼安置資本營生。此可無慮者一。天津前歲收兌。全賴 欽差大臣主持全局。自後永行海運。安能常有此實心稽察之大臣。且由天津抵通州二百餘里。撥船難免溼耗。反以海糧霉變為詞。受倉胥之挾制。尤非口舌所能操勝。惟有仿明陳暄議建百萬倉於天津以受海糧之法。船至直沽。倉場侍郎驗米交倉。即與商船無涉。俟通州需米。由倉場隨時撥解。其出納稽核。則由江蘇奏委同知二員專司其事。三載更代。由本省出考語。送部引見。庶可永免倉胥之挾制。今天津已有四百萬石之倉。再建百萬倉。以五十金建倉一間受糧三百石之為費。不過十五六萬金。足受三府之糧。其可無慮者二。 國家嚴防海賊。曾禁商船出洋。自康熙中年開禁以來。沿海之民。始有起色。其船由海關給執照。稽出入。南北遄行。四時獲利。百餘載來。共沐清晏承平之澤。況 朝廷優給運價。視民雇有加。是以各商聞風鼓舞。爭效子來。去秋上海增造沙船三百餘艘。以備今歲海運之用。且大洋瞬息千里。侵漏無由。沿島文武稽催。淹留不敢。如慮事久獘生。官刻價值。商情阻畏。此則人存政舉。乃地方大吏力能整釐之事。有治人無治法。不得預以將來廢目前。此可無慮者三。
昔人論河海並運。比於富室別闢旁門。然必行之有素。相習為常。而後船數之多少。價值之低昂。收兌之遲速。雖有不便己私之人。不得陰撓巧阻。今以蘇松三屬常行海運。即一旦浙江湖廣各省之漕。或梗於河患。或憚於陸撥。欲假道於海運。咄嗟立辦。 國家永無誤運之憂。是所利在國。計軍艘行二千餘里之運河。層層有費。丁不得不索之官。官不得不索之民。致官與丁相持。民與官相持。已成百餘年錮疾。今以海運易閘河。以漕項省幫費。州縣既收清漕。吳民咸登樂國。但奏明將夏秋地丁錢糧。改錢收銀。酌加火耗。紳民一律。以復乾隆錢價之舊。以資火耗申解一切辦公之費。視收漕浮勒。相去倍蓗。民與吏必皆懽從。可免挾制賠累之積獘。儻再有藉詞額外浮加者。上司執法而行。坦然無復絲毫顧慮之私。使每年藏富於民者百餘萬。省訟於官者百千案。省虧空於官者數十萬。上下懽然一體。視周文襄湯文正之裁減浮糧。功且逾倍。是所益在吏治。在民生。故今言蘇松海運。而但為變通河運之窮。此河臣知河而不知有漕者也。抑漕臣但知慮江楚之漕。而不知慮蘇松之漕者也。蘇松太倉運船輕。抵淮蚤。汛前尚可籌渡。非江楚運重程遲之比。即使漕不由河。河未必因此而治。即使河不梗漕。漕未必因此而清。兩不相謀。各為一事。惟以錢糧最重之地。值漕務極困之時。議八折。議囗丁。禁浮收。禁閘費。舌敝脣焦。茫無寸效。仰值 聖主聖相。勤求民莫。天時人事。窮極變通。舍海運別無事半功倍之術。為救獘補偏則不足。為一勞永逸則有餘。如蒙上達 聖聰。仰邀俞允。所有纖悉事宜。尚須與督漕諸公。會籌奏辦。從此東南民。實永受其賜。
重修尹山橋記代
曹堉
道光六年。行海運。明年。元和令何君士祁。請以經費之羡。修復邑之尹山橋。橋在葑門外十八里。以尹山名。囗石緪貫。往來坦乘。甿隸賈儈。挈攜登降。漕艘輶軒。水浮陸輦。自明天順建橋以來。數百年便於民矣。道光三年夏大潦。噎滀不潟。鐫豗楗石。日隤月圯。以至大壓。涂子舟人。咸用險患。有司懼費不訾。一不省問。何君任邑之二年。見而囗焉。頃以狀聞。余即檄下。使復舊規。以為民適。迺召匠作。計力役。撞石柲鐵。排槎鎩灰。庸善估謹。往來復其扶欄。際橋兩趾為甕。高幾丈餘。廣幾尺餘。東西長幾丈。為夫幾人。糜金錢幾兩。始七年四月。及八月。撫棧朽堊。一已絕手。碪囗枵平。視舊更飭。仍名尹山者。以曩有而圯。從其朔也。何令請為樂石之文。不沒其事。余惟火覿道茀。有司之職事如此。然子厚有言。賢者之興而愚者之廢。廢而復。其事由於賢者。推是類也。可以從乎政矣。是役也。吏不倦囗。民無勸迫。行者止者。樂蹈曩利。於虖。海運之始。或方幸費之不給。議持短長於後。詎意有餘羡。且為地方興廢墜也。如今日必因民之力。然後有作。是橋不幾重困民哉。余故樂書其事。刻石道右。以永行人之思。且告海運之德於官民也。
賀公耦耕輯經世文。稼山曾與校勘之役。此篇殆客賀公幕中代言之作。稼山生平無可考。所箸儀鄭堂殘中。僅錄得此。於當日論海運事宜。頗有關繫。附著其名。以不泯其勞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