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献身者(连载一)(2)
- 茱萸之缺(No.026悬疑世界)
- 蔡骏主编
- 4987字
- 2019-10-30 20:39:32
我起身离座,跟在那女子身后走进了卫生间。这个叫小红的风尘女子正是我在等待的人。
“明天我只管带你进去,别的事你就自己小心着办吧。”小红从我手中接过酬劳,又上下打量了我一阵,“记得换套衣服,职业一点。”
从卫生间出来,那个年轻人已不见了踪影。但当时我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肯定会再见到他的。
第二天,我把自己的头发烫成了黄色的波浪,涂了浓浓的眼影和口红,穿上紫色的吊带衫。我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了很久,虽然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打扮,但得承认,镜子里的那个人的确多了几分女人的妖娆。
晚上十点半,我如约把车开到了迪厅地下的停车场。小红已经在那里等我,她对我今天的形象非常满意,甚至用带有一丝嫉妒的口吻说:“如果你真的出台,生意肯定是这条街上最火的。”
我的变化的确很大,当我从昨天的那个平头男子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认出我。小红带着我进入通道,在幽暗的走廊里转了两个弯,来到了一间暗室前。
小红推开门,昏暗的屋内烟雾缭绕,四个男子围坐在一张麻将桌前,每人面前都码着一叠大额的钞票。
“胖哥,这就是那个新来的女孩,今天她陪你。”小红一边说,一边把我往前推了推。
那个被称作胖哥的男子回头打量了我几眼,指指身边空着的一张椅子:“坐吧。”
我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略有紧张的心情。然后我坐上前,顺势把手包放在了桌子的一角。
小红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我和四个性情难测的赌徒。他们全都神情严肃,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疲惫,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在昏暗的灯光下,这几张面孔多少显得有些狰狞。
胖哥转过头,向我丢了个眼色,我装出一副讨好谄媚的笑脸,伸手帮他摸了一张牌。
我在这里主要的任务就是摸牌。这帮赌红了眼的家伙是没有心情和女人寻欢作乐的。他们有时会叫小姐,是想在赌运不顺的时候找个人换换手风。我这一把摸上了一只“六筒”,正好填了一个“五筒”和“七筒”的“丫”。胖哥把牌码到位置,嘴里兴奋地嚷嚷着:“妈的,这新来的,手就是干净!”一边说,他还一边伸出左手,在我脸颊上放肆地捏了一下。
我笑着躲闪,胳膊肘看似无意地碰了一下桌边的手包,以此来调整手包中隐形摄像机的拍录角度。
也许确实是我的手比较“干净”。自从我坐下之后,便屡屡为胖哥摸上好牌。胖哥连续做了三次庄,面前的钞票渐堆渐多。得意之余,他的手脚开始有些不太老实,往我身上蹭蹭摸摸的。我一边躲闪应付着,一边琢磨怎样找个机会脱身。这十多分钟下来,采录的素材也差不多够了。
另三个赌徒的脸色则是越来越难看,很自然地,他们会把相当一部分的怨火归咎到我的身上,看我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善。更糟糕的是,坐在胖哥上家的一个小胡子似乎发现我的手包中有什么问题,他突然把手中刚摸来的一张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冲着我恶狠狠地吼道:“你他妈的把包放这儿干什么?!”
我心中“咯噔”一下,手心也渗出了一层冷汗。
胖哥“嗤”地一笑:“老三,上不到牌也不用拿美女乱撒气吧?”
胖哥的话在这几个人中看起来是有些分量的。老三压了压火气,嘴里仍在不满地嘟囔着:“妈的用包挡住老子的光,老子能上到好牌么?”
我醒悟过来,连忙伸手把包挪了个位置,心中暗自庆幸: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正在这时,小屋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人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四个赌徒立刻警觉地转过头,目光齐刷刷地向着这个不速之客射了过去。
进屋的是一个长发男子,戴着宽大的墨镜,一脸的络腮胡子,看不出多大年龄。他拿着一个提包,反手把门带上,那副泰然自若的劲头就像是一个刚刚下班回到家中的男主人。
“你干什么的?!”胖哥叱问了一声,然后提高嗓门嚷着,“强子?强子!”
长发男子“呵”地一笑:“你是在叫外面的那个朋友?他有些累了,我安排他在门外先睡一会儿。”
我心中蓦地一动,这男子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中的那份调侃和戏谑听起来是那样熟悉,赫然便是昨天帮我解围的那个年轻人。我凝目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庞,不错,就是他!虽然屋内的光线非常昏暗,他的装扮又与昨天大不一样,但脸部的轮廓还是依稀能分辨出来。
他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要伪装成这样?我的脑子里一时间闪过了太多的疑问。
年轻人显然从我的目光中感受到了这些疑问。他冲着我不易察觉地微笑了一下,虽然我不知道那笑容代表了什么样的意思,但它却给了我一种奇妙的感觉。我的孤独和无助立刻被驱散了,忐忑不安的心也平定了许多。
说话间,年轻人已经走到了赌桌旁。老三正憋着火,最先按捺不住,他“噌”地站起来,从怀里抽出一柄亮晃晃的砍刀,指着对方的鼻子:“你他妈的来捣乱是不是?我剁了你!”
年轻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开面前的刀锋,然后把手中的提包晃了晃:“怎么了?不欢迎新朋友,还是觉得我没钱?”
年轻人温和却又自信的态度让老三有些发蒙,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一直沉默不语的胖哥此时开口:“老三,你今天手风不顺,就让这位朋友替你下来吧。”
老三咽了口唾沫,悻悻地退到一旁。年轻人坐在我的左手边,然后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我时间不多。这样吧,我们就摸一把,规矩也不用太复杂。不计番数,每人五万,赢家通收,你们看呢?”
胖哥等人面面相觑。显然,即使对于他们这种老赌棍,这样的赌法也是令人吃惊的。
我心中则更是一片讶然。这个年轻人居然也是来赌钱的?我蹙眉看着他,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对,绝没有那么简单。”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就快发生了,出于职业的本能,我挪了挪手包,把镜头对向了年轻人。他的目光往我这边扫了一眼,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举动。我不禁稍稍有些担心,好在他并没有什么其他反应,很快便转过头去,向着踌躇中的胖哥嘻笑着说道:“怎么了?也许是这个赌注太大了?不适合你们玩?”
胖哥有些被对方的态度激怒了。他阴沉着脸,伸手从腰包里掏出五叠扎着银行封条的百元大钞,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我们兄弟几个虽然不济,但五万十万的,倒还输得起。”
见胖哥表了态度,另两个赌徒也只好硬起头皮,各自码出了相同的赌注。
小小的麻将桌上一下出现了十五万元的巨款,屋中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即便是那个年轻人,此刻的表情也显得有些严肃。他轻轻地点着头,口中念叨着:“好,很好。”然后他伸出左手,去拉那个黑色提包的拉链。
他拉拉链的动作很慢,似乎在做一件非常郑重的工作。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了他的左手上,那手背上的伤疤在昏黄的光线中显得分外醒目。
在手腕滑动的同时,他的中指也在不断弹动着,很有节奏地敲打着包沿。看着他聚精会神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他正在心中随着这节奏默数着什么!
拉链终于走到了包口的尽头,年轻人的中指也止住了敲动,停在半空。然后他露出一丝得意且诡谲的微笑,说了声:“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快到了?”胖哥诧异地问,有些摸不着头脑。
年轻人没有回答,那只悬着的手指突然快速干脆地敲了下去,好像是一个钢琴师在琴键上按下了最后一个音符。几乎与此同时,屋中的灯光刹那间全都灭了,我立刻感到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中。
一阵杂乱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椅子倒地、拳脚碰撞、咒骂、呼叫。
“他妈的!”
“哎哟!”
……
很显然,有人正在黑暗中打斗。我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摸过桌上的手包,牢牢地抱在怀里。依稀中,我觉察到另一只手也在桌上摸索着。
黑暗中我看不见任何东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突然,一只手握在了我的手腕上。我吓了一跳,控制不住地惊叫起来。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别叫,跟我走。”
熟悉的声音,正是那个年轻人。当时的情况没有给我任何思索的时间,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跟着对方的牵引而去。
年轻人的步履很急,拉我的力量也很大。他准确地找到了小屋的门口。屋门被打开的时候,有一些微弱的光线射进了屋子。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胖哥等人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们或抱着头,或捂着肚子,一个个狼狈不堪。
那个理平头的男子躺在屋外门口,昏迷不醒。不用说,这也是年轻人的手笔。
屋外迪厅内的灯也都灭了,但借着从街道上映进来的光线,勉强可以看清道路。我以为年轻人把我带向出口,他却反道而行,拉着我跑向了走廊的另一端。在这里有一个消防通道,我们俩下了楼梯,直接来到了地下车库。
我被年轻人拉着,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直到那辆桔黄色qq车出现在我们面前,年轻人才停下脚步,对我说道:“快开车。”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我瞪大眼睛问他。
“先别问这么多,离开这里要紧。他们很快会追出来的,这不是在黑屋子里,我要一个对付好几个可不容易。”
这一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已经毫无思考的能力。而年轻人说话时似乎带有一种奇怪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便想按照他说的去做。于是我不再多说什么,用最快的速度上了车,打火、挂挡。
年轻人坐在了我身边的副驾位置,手中依然抱着那个他来时带着的黑色提包。当车即将驶离停车场的时候,我从后视镜中看见胖哥等人追出了消防通道。我猛踩一脚油门,QQ车加速而去,留下追兵们徒劳地指着车屁股骂骂咧咧。
汽车驶上了繁华的街道,街两侧那些五彩的霓虹灯在雨水中显得有些朦胧和迷离。拐过了两个街口后,我紧张的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我把车靠边停下,转头问身边的年轻人:“你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年轻人不答反问:“你很早就认出我了?是不是?”说着,他摘掉了墨镜、假发和粘在腮帮上的那一圈络腮胡子,又回复了第一次见面时那副英俊的模样。
我点点头,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一个人的相貌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发生如此大的变化,确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此时,我手包中的微型摄录机仍然开着,正好拍下了他易妆的过程。
没了墨镜的遮掩,我清楚地感觉到年轻人目光中闪动的兴奋。他拍了拍手中的提包,得意地说:“十五万,都在这里了。”
我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惊讶地张大了嘴:“你抢走了那些钱?”
“不错。”年轻人回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那真是一帮笨蛋。”
我脱口而出:“可你这么做是犯罪!”奇怪的事,我的第一感觉并不是对他这种行为的反感和憎恶,而是对他以后安危的担心。
“是犯罪。抢劫十五万,这罪还不轻。”年轻人自言自语,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他冲我狡黠地一笑,说:“既然这样,那再犯些小罪也无所谓了,是不是?”
我被他笑得有些忐忑,愕然地看着他:“你还要干什么?”
“嗯……”年轻人摸着下巴装着思考了一会,“从法律上来说,应该叫非法拘禁?”
“你……什么意思?”我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我今天晚上去你那里住,而且,你不能离开我。”
这个要求简直太荒唐了!我断然拒绝:“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年轻人说话的语气很自然,似乎这件事他一个人就可以决定,“我知道你现在独住。翠园小区,高档白领公寓,对现在的我来说,住你那里会比住旅馆安全很多。”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
年轻人笑了笑:“你是我今天计划的一部分,我当然会想办法对你做些了解。好了,快开车吧。”
我被他那副自以为是的神态搞得有些恼火,蹙起了眉头:“我为什么要让你去住?”
“对,你需要给自己一个理由。”年轻人的神态语气似乎把我当成了一个小孩,而他正在和我做一个游戏。他想了想,拉开了提包拉链,伸手从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你看,这个理由足够了么?”他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看他去动提包的时候,原以为他掏出的会是抢来的钞票,那显然不会对我起到任何的作用。
可我的猜测完全错了。那年轻人手中握着的,赫然是一支锃亮的手枪,他正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向了我。
我开始意识到,这个游戏也许并不好玩。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按照自己的想法控制着一切,别人永远无法猜到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那天晚上,他用枪逼着我,来到了我的家中。
进屋后,年轻人首先要走了我的钥匙和手机,反锁了屋门。然后他把手枪放回了包内,带着一种大功告成的怡然神情欣赏起我的家居来。
“嗯,不错,这种简洁淡雅的风格我非常喜欢。”他负着手,在屋中左右端详。墙上挂着的一副壁画吸引了他,他走上前。
“这副画品味不错。只是这种欧洲风格的油画并不适合挂在这里,和你周围的陈设不太协调。依我看,这儿挂一副水墨山水比较合适,或者干脆,就挂一副你自己的照片,嗯,要素一点的。”他一边凝神观赏,一边煞有介事地评论着,像是一个来做客的老朋友。
得承认,年轻人的这番分析很有水准。但我一门心思只顾盯着不远处的沙发――他刚才很随意地把提包放在了那里。见他正背对着我,毫无警惕,我抢上前,从包里翻出手枪,用双手紧紧握住。
年轻人听见响动,回头看了看我,笑着问:“你要干什么?”然后他转身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