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 (苏)奥斯特洛夫斯基
- 2653字
- 2015-11-09 10:16:35
“我的事儿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保尔对自己说,“这次哥哥可不会轻饶了我。”
保尔对哥哥有些畏惧。
可是哥哥阿尔焦姆一点也没有揍他的想法。他用一种讥笑、轻视的眼神瞪着他,把两个胳膊支着桌子,坐在凳子上。
“也许,你已念完大学,每门课都及格了,因此现在到食堂里去洗餐具,对不对?”阿尔焦姆阴阳怪调地说。
保尔不敢抬头,看着地板破烂的地方,一心一意地看一个突起来的钉头。阿尔焦姆没再理他,站起来到厨房去了。
“今天可能逃过去了。”保尔松了口气儿。
在喝茶的时候,阿尔焦姆让保尔一五一十地把他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儿说一遍。
保尔把自己被开除的事儿实事求是地说了一遍。
“你现在就这么不听话,以后可怎么办呢?”他妈妈苦恼地说。“唉,我们该如何管教他呢?他这脾气到底是从谁那儿学来的?上帝呀,为了能让他有出息,我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她抱怨说。
阿尔焦姆喝完茶,拿开杯子,对保尔说:“老弟,你听听妈的话。往事就不要再说了,以后你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干活时可不能偷奸耍滑,踏踏实实地干自己分内的事儿。如果这个地方再炒你鱿鱼,我可真要狠狠地教训你一顿了。你要牢记,不要再让妈为你提心吊胆了。你这个臭小子,在哪儿都不老实,总是惹是生非。现在该好好想想了,一生在食堂洗餐具是没有前途的,你先在那儿干完一年,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让你到调车场学点手艺。现在你太小,过一年再说,到时候我帮你找找人,也许调车场就能雇你。我已经调回来了,以后就在调车场上班。我们俩不能再让妈妈给别人干活了。她在那些大老爷跟前卑躬屈膝的,总是看人家的脸色行事,保尔,你给我听清楚,往后要老老实实地做人呵!”
他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把放在椅背上的衣服拿起来穿上,突然对妈妈说:
“我要办些事儿,出去一个小时。”说着他低头过了门槛,向外边走去。
他到了院子里,在路过窗子时对保尔说:
“我给你买了一双靴子和一把小刀,过一会儿让妈给你拿出来试试。”
车站食堂全天营业。
谢佩托夫卡中转站有六条铁路线交轨。车站上总是人来人往的,只有两三个小时能略显静一些,那是夜里两班车之间的那段儿时间。车站每天都有上百列火车进进出出,从前线的一边儿换防到另一边儿。从前线下来的伤兵数也数不清,而刚入伍的人都披着灰色的军大衣,像潮水一样涌向前线。
保尔在车站食堂整整干了两年,两年里他接触的除了厨房就是洗刷间。地下大厨房里的劳动非常繁重。总共有二十几个人在那干活。十个跑堂不停地在食堂和厨房里进进出出。
这两年里,保尔的薪水增加了二卢布,现在每月挣十卢布,身材变得高大强壮起来。在食堂干活的日子里,他饱经甘苦:他在这里当过大师傅的下手,烟熏火燎了半年,后来因为那个权力挺大的厨师长看不惯他的倔强,他又被弄到洗刷间,厨师长害怕有一天激怒了保尔而遭到报复。如果不是保尔非常勤快的话,他可能早已被解雇了。保尔从不偷懒耍滑头,他比任何人都能干。
在食堂营业的高峰,他总是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端着盘子飞快地下着楼梯,从食堂奔向下面的厨房,一会儿又从厨房窜上去。
每天夜深了,食堂的两个餐厅里就渐渐地安静下来了,这时伙计们就在下面厨房的仓库里聚众赌博。有好多回,保尔看到赌桌上放着花花绿绿的纸币。伙计们有这么多的钱,保尔毫不奇怪,他知道他们每个班能得到客人们三四十个卢布的小费。客人一般会给他们半个或一个卢布。他们拿到小费后就大肆挥霍。保尔痛恨这些家伙们。
“这些短命鬼!”他心里想,“像我哥哥那样的技术出众的钳工,一个月才挣四十八卢布,我更惨,只有十个卢布;可这些人却在一天一夜就弄了这么多钱——怎样挣的呢?进进出出地端盘子。一转眼就把钱糟蹋光了。”
保尔觉得他们是另外一类人,和那些老板差不多,是他的敌人。“这些混账东西,虽然他们在这里低三下四的,可是他们的家属却和有钱人差不多在城里趾高气扬。”
他们偶尔把身着中学生校服的儿子和吃得营养过剩的媳妇带来。“他们可能比那些吃饭的绅士还有钱,”保尔这样想。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伙计每天夜里在厨房的黑屋子里或是食堂的仓库里进行赌博。他十分明白,每个洗餐具的女工和女招待,如果不想用几个卢布的价钱,向食堂里有地位的人出卖自己的身体,那她们决不会被雇佣很久。
保尔已经接触到了生活中最黑暗的一面。那里弥漫着变质的臭味,泥坑里的潮气正向他这个有着强烈的求知欲的孩子袭来。
阿尔焦姆想让保尔去调车场学手艺,但没去成,因为不要未满十五岁的童工。但是保尔总是幻想能离开食堂,他对调车场那黑黑的大石头房子很向往。
他一有空儿就去哥哥那儿,和他一块儿检查车辆,打打下手。
佛罗霞离开了食堂,这使他特别闷闷不乐。
这个女孩总是微笑着,令人十分高兴,可她已经走了,这时保尔才发现他们之间有着特别深厚的交情。现在倒好,早晨到洗刷间上班,就只听到这些没法回家的女工们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他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孤独和空虚。
在夜里歇着的时候,保尔把大锅下面加上木头,蹲在炉门口,眯成一条缝儿的眼睛盯着跳动的火焰——他觉得十分舒坦。这时只有他一个人在洗刷间。
他不知不觉地想起了前几天的事儿,想起了佛罗霞。那时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个星期六夜里休息的时间,保尔往厨房那儿走。在拐角儿,他爬上柴垛,想看看仓库里有没有人玩,因为赌钱的人一般全在那儿。
他们正赌得热火朝天,是扎利瓦诺夫坐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
保尔听到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扭脸一瞥:普罗霍尔从上面下来了。保尔赶紧藏到楼梯下边,让普罗霍尔走到厨房去。楼梯下面很黑,普罗霍尔没有发现他躲在那儿。
当普罗霍尔在拐角往下走时,他那颗大脑袋和宽肩膀进入了保尔的视线里。接着又有一个人悄悄地急匆匆地跑下来,保尔的耳朵里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等等我,普罗霍尔。”
普罗霍尔停住脚步,转过身,仰头向上看去。
上面的人走了下来,保尔看清了,那是佛罗霞。
她拽住普罗霍尔的胳膊,用一种细小的哭泣声说:
“普罗霍尔,那中尉让你转交的钱呢?”
普罗霍尔突然抽出胳膊,凶巴巴地说:
“钱?什么钱?我不是都给你了吗?”
“可是,那个人让你拿了三百卢布。”保尔可以听出来佛罗霞的声音里带着强忍的哭声。
“你说多少?三百卢布?”普罗霍尔嘲讽她说。“难道你想全归你吗?太太,一个刷盘子的女工不值几个钱,我想,给你五十个卢布已经不错了。你想想,你的命还挺不错的!就是那些比你有知识的、整洁的贵妇人,也不值这么多钱呢?你的钱已经不少了,真应该谢谢我,陪别人睡了一次,就得五十个卢布。哪有这么多的神经病。好吧,我再给你十个,不,再加十个,可你不能再向我要钱了。你要想开点儿,以后还有机会,我帮你找客人。”说完了,他转身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