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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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那么严重?别扯了!”麦吉利卡迪夫人说,“这是起杀人案。”

她不服气地看着马普尔小姐,马普尔小姐也看着她。

“简,你是不是想说,你觉得整件事都是一个误会,是不是想说我臆造了整件事。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马普尔小姐温和地答道:“每个人都可能被误解,都有可能,你也不例外,这是我们都应该了解的。但我仍觉得有很大可能你是对的......你看书要戴眼镜,看远处却看得很清楚——而你所目睹的事让你非常震惊,刚到我家的时候你也明显是吓坏了。”

“这种事让人难以忘记,”麦吉利卡迪夫人耸耸肩说道,“问题是我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我不觉得还有什么你能做的,”马普尔小姐一边思考一边说着——如果麦吉利卡迪夫人注意了朋友的语调,她可能发现马普尔小姐在你字上稍带地加重了一下语气,“这事你跟铁路上的相关人员说了,也向警察反映了。说实话,该做的你都做了。”

“你在安慰我,”麦吉利卡迪夫人回答,“你很清楚,圣诞节后,我会马上去锡兰——和罗德里克待上一段时间,而且我绝不会取消这次旅行——因为我已经期待很久了。但是如果我觉得因为某些义务必须取消这次旅行,我会取消的。”麦吉利卡迪夫人说话的语气一点儿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知道,但伊丽莎白,就跟我刚才说得一样,我认为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一切。”

“这得看警察局了,”麦吉利卡迪夫人说,“如果他们这样不用脑子的话。”

马普尔小姐直摇头:

“并非如此,”她说,“警察并不傻。这反倒让事情更有趣了,不是吗?”

麦吉利卡迪夫人看着她,没理解马普尔小姐的意思。马普尔小姐再一次肯定了她的判断:她的朋友有原则,但想象力匮乏。

“我们想知道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马普尔小姐说。

“一个女人被杀了。”

“嗯,但是谁杀的她?为什么?尸体是怎么处理的?尸体哪儿去了?”

“这都是警察的事。”

“没错,但他们什么都没发现。这是不是能证明这个凶手很聪明——相当聪明,”马普尔小姐说着,眉头紧锁起来,“我想不出他是如何抛尸的......你一时冲动杀了一个女人——那就一定不是有预谋的,否则你不会选择在火车即将进入大站时去杀人。一定是发生了口角——嫉妒之类的原因,你把她掐死了——尸体在你手上,此时火车要驶入车站,除了我之前说得那样,把尸体挪到车厢角落的座位上,盖住脸,让人们误以为她在睡觉,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火车,你还能做些什么?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性,但一定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马普尔小姐陷入了思考。

麦吉利卡迪夫人叫了她两声,她才听见。

“你有些耳背了,简。”

“可能有点儿,人们吐字不再像以前那样清晰了,但并不是我听不见,恐怕是压根儿没注意你在说话。”

“我刚想问明天去伦敦的车次。下午去行吗?我要去玛格丽特家,她希望我能去她那儿喝下午茶。”

“伊丽莎白,不知道中午十二点十五分的时候去行不行?我们可以早点儿吃午餐。”

“当然没问题——”还没等她说完,马普尔小姐就把话抢了过去。

“我在想,如果你没能赶上下午茶,比如晚上七点的时候才到,玛格丽特会不会介意?”

麦吉利卡迪夫人看着她的朋友,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你在想什么呢,简?”

“伊丽莎白,我在想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伦敦,然后再坐你昨天乘的那班车到布拉克汉普顿,之后你再从布拉克汉普顿回伦敦,而我就像你那天一样,从布拉克汉普顿坐回我家。当然,车票我买。”马普尔小姐把最后几个字音发得特别重。

麦吉利卡迪夫人根本没有想钱的事。

“你究竟在期待什么?”她问道,“另一起杀人案?”

“当然不是,”马普尔小姐说,对于她的问题感到很惊讶,“我承认想在你的指引下去亲眼看看这个叫——叫——找个专业术语真难——叫犯罪地形。”

于是,第二天,她们坐上了下午四点五十分自伦敦帕丁顿车站发出的火车,两人坐在车厢的两个对角上。帕丁顿车站的人比昨天——周五——更多,因为距离圣诞只有两天了,但在四点五十分的这班车的车尾部分,人就相对少很多了。

可是,这次没有火车和她们并行,只是偶尔有一两列开往伦敦的火车一闪而过。有两次,反方向的高速列车也是一晃而过。麦吉利卡迪夫人时不时地看看手表,对自己有点儿怀疑。

“很难说清是什么时候——当时经过了一个车站,那个车站我知道......”这时她们已经经过了一站又一站。

“五分钟后应该就到布拉克汉普顿。”马普尔小姐说。

这时,从车厢门口走进来了一位检票员。马普尔小姐挑了挑眉毛,对麦吉利卡迪夫人使了一个怀疑的眼神,麦吉利卡迪夫人摇摇头,并不是同一个检票员。检票员在票上剪了一个小口,往前走去,步子有些踉踉跄跄,因为车站转过了一个长弯,列车的速度有些放缓。

“快到布拉克汉普顿了。”麦吉利卡迪夫人说。

“我觉得是快到郊区了。”马普尔小姐回答道。

窗外灯光闪闪而过,可以看到房子,偶尔也能见着街道和电车。列车的速度更慢了,开始并轨。

“还有一分钟就到了,”麦吉利卡迪夫人说,“这趟好像什么收获都没有。简,对你有什么启发吗?”

“恐怕没有。”马普尔小姐回答的语气有些不肯定。

“花了一笔冤枉钱。”麦吉利卡迪夫人说道。如果是花她的钱,她会更加感慨,所以马普尔小姐坚持她出车费。

“虽然如此,”马普尔小姐说,“我还是想去事发地点看看。这班火车只晚点了几分钟,周五那班车是准点的吗?”

“是的吧,我没太在意。”

火车缓慢地驶入拥挤的布拉克汉普顿站台。广播里又传出了沙哑的声音,混杂着车厢门开关的声音,人们下车,上车,进入月台,走出月台,一幅拥挤的画面。

马普尔小姐想到杀人犯很容易混入人群,在人流的掩护下离开站台,甚至有可能换一节车厢,继续乘坐火车直至终点站,旅客中男性乘客很多,很难被发现。但想让一具尸体人间蒸发的难度还是很大的。尸体一定在某个地方。

麦吉利卡迪夫人下了火车,站在月台上,透过玻璃窗对马普尔小姐说:

“简,一路小心,别冻着了,现在是天气最糟的时候。你也不是小姑娘了。”

“我知道。”马普尔小姐回答。

“我们也别管这事了,能做的都做了。”

马普尔小姐点点头,说:

“伊丽莎白,在寒天里别这样站着了,会感冒的,去餐厅里喝杯热茶。你还有时间,你回城的那班车十二分钟后才来。”

“我会的,简,再见。”

“再见,伊丽莎白,祝你圣诞快乐,也愿玛格丽特一切安好,希望你在锡兰玩得开心,代我向罗德里克问好——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当然记得,而且相当清楚呢。在学校的时候你帮过他——一个带锁的柜子里的钱不见了,还是你帮他解决的——他永远忘不了这件事。”

“哦,那件事。”

麦吉利卡迪夫人转身离开,汽笛声响起,火车缓缓滑动起来,马普尔小姐看着她敦实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伊丽莎白可以不再受良心的责备了,她已经履行了她的义务。

在列车提速的时候,马普尔小姐并没有往椅背上靠,而是直直地坐着,认真琢磨起来。尽管她说话有些啰唆,含糊,思维却很敏捷,条理也很清晰。目前她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也就是下一步做什么的问题。让人费解的是,她是自然而然地开始思考这件事,就像麦吉利卡迪夫人自然而然地想到义务一样。

麦吉利卡迪夫人刚才说她们已经做了能做的,对麦吉利卡迪夫人来说的确是如此,但马普尔小姐自己对这一点仍存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