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不好意思,我不过是运气好些,赶上了两个通情达理的老人罢了。”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一阵子,安珊珊低头看看表,不满了,说:“韩梦,都这会儿了,你的那个帅哥怎么还没来呀?”

韩梦朝着她的手背上打了一下,抗议道:“安珊珊,闭住你的乌鸦嘴!谁说他是我的帅哥了?”

杨雪梅一听,尴尬地笑笑,不语。

安珊珊却不以为然,嬉笑着回了一下,说:“嗨,迟早的事嘛,何必那么较真呢!你要是不要,我要!嘻嘻!”

三个人伸长脖子朝咖啡厅门口张望着,眼看又十几分钟过去,大家都有些沉不住气了。杨雪梅更是惴惴不安,站起身来说:“咱们还是走吧!”

就在这时,韩梦的手机铃响了,她连忙打开看了看,脸色陡然变得难看,站起来拦住杨雪梅,说:“别走啊!他不请,我请!”

安珊珊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快感,把一个鼓鼓的钱包啪地拍在茶几上,豪爽地说:“别呀!还是我来吧!小菜一碟!”说完,扬手把服务生招过来,接过了食品单。

其实,就在十几分钟前,康健已经穿戴整齐地来到咖啡厅外,可当他透过五颜六色的灯光,看到韩梦果然把另外两个同伴也叫来了,不禁心中有些胆怯了,他犹豫片刻后,选择了转身离开。当然,离开的路上他没有忘记给韩梦发了一个短信,为自己爽约编造了一个还说得过去的理由。

三个女孩子当晚过得很放松,可第二天一上班,照样面对的是烦心事。尤其是安珊珊,因为输液技术不过关,又和病人吵起来了。这下可捅了娄子,下班的时候,住院部走廊里贴出了一张小字报。小字报上醒目地写着两行字:“我们不欢迎实习护士!”

为此,苗玉珍特意找安珊珊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话,告诉她,病人再无理,我们也应该先严格要求自己才对。

回到宿舍,安珊珊坐在床边,抱起吉他,弹奏着一首忧伤的曲子。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在流着泪,后悔了,后悔选错了职业!少年时期想象的那纯美、神气的护士形象早已被当今的现实击碎了,那白衣天使已在心中一点一点地坍塌了。

韩梦和杨雪梅知道她心中的苦楚,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谁知,一阵敲门声就使得安珊珊变了一个人一样,目光立刻充满了平时那种乐呵呵的神采,逼视着韩梦问:“谁呀,这么晚了?不会是你那个男朋友吧?正好,我们几个好好审一审他,罚他双倍请客!”

韩梦急了,说:“安珊珊,你这个乌鸦嘴,小心被苗主任听到,还以为我真的交男朋友了。”

安珊珊愤愤地说:“唉,这样不守信用的男朋友,不交也罢,趁早甩了他!”

韩梦立刻举双手赞成,说:“行,哪一天我们来他个三堂会审,我当原告,他当被告,雪梅当主审官!”

杨雪梅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没有表态,走过去开了门。

她们都不会想到来的竟是高翔,他站在门口,有些腼腆。韩梦也很意外,她问:“高翔,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高翔挨个看着三个女孩,说:“我的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直说吧,是为那张小字报来的。你们知道吗?护理部专门为这件事开了一个会,把各科室的护士长都叫去了。护士长们都说,自己的过去也是一样,所以也都说特别能理解我们这些年轻人此刻的心情。”

韩梦等三人同时欢呼起来:“真的吗?”

话音刚落,走廊里又响起脚步声。

韩梦跑去打开门,进来的是苗玉珍、马丽萍、金明等,带头人的手里还拿着一兜子大桃。

苗玉珍走过去一一拍着年轻人的肩膀,说:“你们都在啊,来,慰问一下。这一段实习工作辛苦了!”

众不语。

“还愣着干什么?这可是今年最好的水蜜桃了!高翔,快分给大家吃!”

三个女孩子仿佛大梦初醒,一人拿起一个桃,含着泪水,大口啃起来。一边啃,一边傻笑。

有了护士长们的鼓励,韩梦她们这些新人信心大增,暗下决心要互帮互学,把对方当做病人,练习各种护理,体会、寻找其中的诀窍和方法。

韩梦更是别出心裁,插缝找机会参与实战。有一天晚上,无线电厂的工人食堂的晚饭有问题,几十个工人食物中毒被送到医院抢救,恰好是康健等几个医护人员在急诊科值班,韩梦就以他咖啡馆失约为由,作为补偿,要求康健给她个为人民服务的机会。康健正不知如何向她道歉,一听,马上同意了。这一晚上,韩梦一直给老护士小楠当助手,里里外外跑来跑去,学到了不少东西。

为了得到更多的锻炼,韩梦尽可能寻找练手机会,虽然闹出不少的笑话,却也乐此不疲,后来,她的办法越来越多,甚至装成老护士进入病房里。

然而有一天的笑话可就闹大了,在整个医院都传得沸沸扬扬。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韩梦得知神经内科转来了一个新病人,便乔装打扮一番走了进去。进了病房,她一眼就看见那个病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靠窗户的那张床上,睡得正香。更让她喜出望外的是病人的家属也好说话,放心地交给她护理去了。韩梦何乐不为?她按捺着心中的惊喜,上前又核对了一下床号和姓名,发现病人睡得很踏实,立刻感到检验自己水平的机会来了,便把输液瓶一挂,抓起病人的胳膊,迅速地绑上了止血带。

病人是个秃头,圆脸,眼睛一直紧闭着,一动不动。

韩梦攥了攥拳头,悄悄为自己打气,心里喊:“韩梦,加油!”然后紧张地消了毒,拿起输液针,小心翼翼地扎进病人的胳膊里。

然而,并没有见到回血。韩梦心里骂:“怎么搞的?笨死了!”她不甘心地把针抽回来,重新找血管。又一针进去,针管里依然不见回血……

韩梦紧张地看了一眼病人,发现对方依旧一动不动。于是定定神,又换了一只胳膊。可要命的是效果依旧,一针下去依旧不见回血。

此时的韩梦,额头上汗珠子大颗大颗地冒出来。她不是那种遇到困难就退缩的女孩,于是,鼓足勇气把身子挪到病人的腿旁,认真观察了片刻,将止血带绑在左腿上。

因为是第一次在病人的腿上找位置,韩梦紧张得要命,嘴里还小声地祈祷着:“大叔,不,我叫你声大爷!你千万别动啊!”

不幸的是这次还是失败了。她只好又换到右腿,汗水一滴一滴地淌下来。

韩梦紧张地嘟囔:“大爷!哦,不,你是我爷爷,你真好,好赖看这一针了,你千万千万别动!”

病人没有动,如同睡死过去一样。

针又扎了下去,仍旧以失败告终。

韩梦绝望了,她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汗水顺着鬓角汩汩地流下来。她眯起那双大眼睛,注视着病人那光秃秃的脑门,不由得眼睛一亮,耳边响起培训班时刘教授讲课的声音:“大家注意,给儿童输液,输液针一般都要选择头皮上方的血管。头皮静脉极为丰富,分支多,且浅表易见,不易滑动,便于固定。还有,新生儿头发一般稀少,也便于操作……”

韩梦喃喃自语地说:“头发稀少,头发稀少,没错!他的头发也稀少,就当他是儿童了!”于是,她又一次振作起来,咬着牙,在病人的头皮上寻找静脉血管,她看到了病人头皮上的一条青筋在搏动,于是照准其中又是猛地一扎……

只听见病人“哎哟”一声,倏地坐了起来,睁了睁惺忪的双眼,疼得咧了一下嘴,还一脸怒气地说:“啥破水平啊?你在纳鞋底哪!”

韩梦惊恐地把针头等一股脑地扔到针盘里,端起就跑,一边跑一边抹着眼睛,一头撞进配药室,转身把门关上,坐在椅子上喘了好一会儿气,心想这下完了,彻底完了。把病人扎得那么惨,幸亏人家家属不在场,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来跟我玩命?

果然,不一会外面就传来嘈杂、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敲门,还焦急地催促道:“里面有人吗?开开门!”

韩梦听出是苗主任的声音,更加害怕了,半天不肯开门。外面的苗玉珍急了,一再催促后,韩梦只好开了门。只见苗玉珍领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韩梦意识到这两人一定是病人家属,吓得大气不敢出。

只见那个女的一进来就目光直指韩梦,大声叫起来:“就是她,没错!”

韩梦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谁知那一男一女突然深深弯下腰,朝着她就是三鞠躬。

韩梦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们。只见那个女的声泪俱下,连连称谢说:“谢谢你,姑娘,是你救了我们家老爷子,谢谢!谢谢!”

苗玉珍见韩梦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笑了笑,走到她跟前调侃说:“韩梦啊,你真是再世华佗,有回天之力,生生把一个十年的植物人给扎醒了!”

“啊?”韩梦完全蒙了,云里雾里找不着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