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路上

电动三轮向老奶奶家开去。

虽说是三人同行,可都不认识,开始都不搭话。

开三轮的是急性子,他憋不住,开腔了:

“同志,你贵姓?”

“免贵姓周,周发。请问您叫……”

“我姓李,大伙儿都叫我大老李。”

“哦,那往后我就尊称您是李大哥吧。”

“不敢,不敢,就叫大老李,挺好。”

“行,大老李!”

“哎!”

气氛轻松多了。

周发道:“您也是做买卖的,时间宝贵,真对不住,耽误了您多少生意。”

“不碍事的。我那胖老婆勤快,我在家,她总嫌我碍手碍脚。我家卖的是生产资料,品种杂,东西多,过道窄,她就嫌我块头大,老挡她的路,总把我朝外撵。除了拉货,店里啥事也不用我管。我呢,乐得痛快,平日无事就满世界转,爱看热闹。”

周发道:“成天满街转?你还不如回去摸几把呢。”

“嘿!你再别提了,可是丢死人了!”

“咋了?”

“行了,算咱俩有缘分,我就把我的那点子见不得人的丑事,全都抖搂给你听听吧。”

周发笑了:“嗬嗬,还真有故事,听听!”

“嘿,我把人丢大了。”

“到底咋回事,说说,说说。”

大老李笑着,说道:“嘿,丢人呐!跟你说,我不是不会搓麻将,馋着哪!可我那帮牌友,说不成!”

“他们不让你上牌桌?”

“可不是。”

“哪能呢?不至于吧?”

“干脆,跟你从头说起。你是不知道,我这人没出息,性子急,屁股坐不住,上了牌桌好嘚啵,输不起。”“怕输钱?”

“不是。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我们个体户,哪个腰包里不是鼓鼓的,谁还怕舍那几个钱呐?我是丢不起这份人!”

周发大笑,拿手点着他:“你呀,你呀!”

“有一次,我连摸几把没和,心里急,嘴里就嘚啵,嘚啵嘚啵,憋不住,就小不声儿地骂出了口。上家不愿意了,道:‘你骂谁?’我嘴硬:‘我愿骂谁就骂谁。’‘我看你再敢骂?’‘我骂了,怎么的?’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饶谁一句,终于动起了手。这事儿越闹越大,牌桌掀了,麻将撒了,我那一拳头过去,大门牙掉下两颗。这怪我呀?怪他大牙长得不结实。110来了,怎么样,见血为输,‘是拷进去蹲几天,还是认罚?’还说啥,掏吧,白花花的票子,乖乖儿地放下呗。自打那以后,牌桌边,谁都不准让我靠,馋得我呀,只得自个儿心里发狠:有什么了不起,男子汉,长点儿志气!从那往后,我就满世界逛开了。

“现如今,全世界的人都往咱们这儿跑,来的人里头,有长得黑的,有长得白的,有长得不黑不白的,都说是来观光旅游,不就是来看咱们新盖的一栋栋高楼,新修的一条条马路,还有好山好水,再就是看咱们的人了,一个个红光满面,欢蹦乱跳的。

“人家来,不带成千上万,来不了。能像我?一个钱不花,到处转,随自个儿的心,想逛哪儿,就逛哪儿。这不,今天这一逛,就碰上了老弟你,这是缘分。

“你老弟,好人!今天这事儿,我佩服!我是闲人一个,你周老弟往后有事儿,尽管吩咐,我腿跑得快着呢!这位老奶奶的事儿……”

突然想到,大老李转头问老奶奶:

“你老尊姓?”

“我那死鬼老头子姓高。”

“行了,高奶奶,人家周同志为你,工作都能舍了,咱小老百姓再能说啥,向周同志学呗,把你的困难,当成我的困难。不说那话,我一帮到底,就这样了。”

高奶奶唏嘘了,嗫嚅道:“谢了,谢了,我今天尽遇见好人了,真真的。”眼眶被泪水泡上了。

“不说啦。”大老李把电动车把一松,车停下了。

“高奶奶,你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