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国王那天晚上没怎么睡,心中充满了对未来妻子的恐惧。他也无法摆脱那个念头:他愿意娶军械士的女儿,她跟他年纪差不多。他在硬邦邦的床上辗转反侧,直到月光从窗口洒进来,洒在光秃秃的地板上,仿佛铺上了一张大白床单。最终,在第一百次翻身的时候,他的手碰到了红木大床床头板里的一个隐秘弹簧,只听咔嗒一声脆响,床头板立刻弹开了。
响声引得国王抬起头,他看见打开的床头板,就站在床上踮起脚尖,伸手进去,从里面抽出一沓纸。这几页纸像一本书似的订在一起,第一页上写着:
“国王有麻烦时
此页他必对折
然后放火烧掉
心愿即可满足。”
这诗写得不太好,可是国王借着月光将它一字一句念出来时,心里却充满了喜乐。
“毫无疑问我遇上麻烦了,”他大叫,“那我就马上烧掉它,看看会发生什么。”
他撕下那页纸,把剩下的几页放回秘密藏书处。然后,他将纸对折,放在凳子上,点燃一根火柴把它烧了。
这么小的一张纸竟然冒出了可怕的浓烟,国王坐在床边急切地注视着。
浓烟散去后,国王惊讶地看见凳子上坐着一个圆滚滚的小人,他双臂交叠,翘着二郎腿,静静地面朝国王坐着,还吸着一支黑色的石南根烟斗。
“嗯,我来了,”他说。
“看见了,”小国王回答,“可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你没烧纸吗?”圆滚滚的小人反问,以此作答。
“是烧了,”国王承认。
“那么你遇到麻烦了,我是来帮你摆脱困境的。我是王室床架之奴。”
“噢!”国王说,“我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
“你的父亲也不知道,否则他就不会蠢到卖掉所有的东西来换钱。顺便说一句,他没卖这副床架算你走运。那么,你想要什么?”
“我不确定我想要什么,”国王回答,“可我知道我不想要什么,就是那个马上要嫁给我的老太婆。”
“太容易了,”王室床架之奴说,“你要做的就是把她付给宰相的钱还给她,然后宣布取消婚约。不用担心。你是国王,你的话就是法律。”
“那当然,”国王说,“但我非常缺钱。如果宰相把玛丽·安·布罗津斯基的好几百万还给她,我还怎么生活呢?”
“咳!太容易了,”那人又这么说,同时把手放进口袋,掏出一只老式皮钱包扔给国王。“留着这个,”他说,“你永远都有钱,你可以从钱包里每次取出一个二十五分银币,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不管你取多少次,下一个总会立刻出现在钱包里代替前一个。”
“谢谢你,”国王感激地说,“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下我就有钱买我需要的一切,也不用被迫娶任何人了。谢谢你一千次!”
“不客气,”对方回答,慢悠悠地吸着烟斗,望着烟气袅袅上升,融入月光之中,“这种事对我来说很容易。你想要的就是这些吗?”
“我现在能想到的就是这些,”国王回答。
“那么,请你合上床架的秘密床头板,”小人说,“其余的书页也许什么时候用得着呢。”
小国王像刚才一样站在床上,伸手把床头板合上,这样别人就发现不了了。然后他转身面向来客,可是王室床架之奴已经消失了。
“我料到了,”国王说,“可我还是挺难过,他没等说声再见就走了。”
带着轻松的心情和极大的解脱,小国王把皮钱包放在枕头底下,重新钻进被窝沉沉睡去直到天亮。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国王也起床了,精神振奋,心情舒畅,他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召见宰相。
那个大人物阴沉着脸、闷闷不乐地来了,可是小国王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好运气,没注意到对方的脸色。他说:
“我已经决定不娶任何人,因为我刚刚拥有了一笔属于自己的财富。因此,我命令你归还那个老太太为了有权戴上夸国王后的王冠而付给你的钱。并且发布公告,婚礼将不会举行。”
一听这话宰相开始发抖,因为他看出年轻的国王已决定要认真行使王权了;他看起来非常心虚,国王忍不住问:
“哟!你这是怎么啦?”
“陛下,”那倒霉蛋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我没法把钱还给那女人,我把钱弄丢了!”
“弄丢了!”国王大叫,又惊讶又恼火。
“正是这样,陛下。昨晚拍卖结束后,我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去药店买润喉药,扯着嗓子说了那么多话,我的嗓子又干又哑。陛下应该承认,都是通过我的努力才促使这个女人出了如此高的价。咳,我粗心大意地把那包钱留在我的马车座椅上,自顾自地进了药店,等我再出来的时候,钱就没了。连小偷的影子也没瞧见。”
“你叫警察了吗?”国王问。
“是的,我叫了;可他们都在旁边那条街上,虽然他们答应要搜出那个贼,但我不抱什么希望,估计他们永远都找不着。”
国王叹了口气。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问。
“恐怕你必须娶玛丽·安·布罗津斯基了,”宰相回答,“当然,除非你命令刽子手砍下她的脑袋。”
“那不合适,”国王表态,“我们不能伤害那女人。我们把钱还她就是了,因为我无论如何不会娶她。”
“你提到的那笔个人财富够还她的吗?”宰相问。
“呃,够了,”国王想了想说,“但是要花些时间,这事就交给你了。召那个女人进来。”
宰相去找玛丽·安,她听说自己做不成王后而要把钱收回,就勃然大怒,恶狠狠地扇了宰相几耳光,扇得宰相的双耳刺痛了将近一个小时。可她还是跟着他进入国王的接见室,她在里面大声吵着要钱,外加一个晚上的利息。
“宰相把你的钱弄丢了,”小国王说,“但是他会从我的私人钱包里付给你每一分钱。不过,恐怕你不得不接受小面额的零钱。”
“那没关系,”她愤怒地瞪着宰相说,巴不得再扇他几耳光,“只要我得到属于我的每一分钱,还有利息,我不在乎钱有多零。钱呢?
“在这儿,”国王回答,把皮钱包递给宰相,“全是二十五分的银币,而且每次只能从钱包里取出一个;不过钱有的是,足够支付你要求的数额,还有剩余。”
因为没有椅子,宰相只好靠着墙角坐到地板上,开始从钱包里一个一个地往外掏二十五分银币,边掏边数。老太婆也坐到地板上,面对着他,从他手里一一接过钱。
这是一大笔钱:三百九十万六百二十四元零十六分。而用二十五分银币凑足这笔钱在数量上等于用一元钱的四倍。
国王留他们坐在那里数钱,自己去上学了。从此以后,国王经常来找宰相,长时间地打断他,以便从钱包里取出所需的钱来实现体面而威严的统治。国王的到来稍稍耽误了数钱的时间,不过也没太大关系,反正这个差事也没个头。
国王长大成人,娶了军械士的漂亮女儿,现在他们有了自己的两个可爱的孩子。偶尔,他们会进入宫殿的大接见室,让小孩旁观那位白发苍苍的年迈宰相点数二十五分银币给一位干瘪的老太婆,她盯着他的每个动作以确保他没有骗她。
这是一大笔钱:三百九十万六百二十四元零十六分,全用二十五分银币来凑足。
这就是对宰相的惩罚,惩罚他不小心看管那女人的钱。这也是对玛丽·安·布罗津斯基·德拉波尔卡的惩罚,惩罚她想要嫁给一个十岁的国王,只为能戴上夸国王后的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