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料到你有今天了。”甄仁才把王天逸的铺盖扔到床上,扭头说道。
正在打量这雅致房间的王天逸不由的一愣:“怎地?”
自从知道了戊组师兄弟对自己的背后议论,王天逸哪里还有什么好心情,整整一个白天都苦着脸。甄仁才早看出不对来了。
从王天逸问出来事情的原委之后,甄仁才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二话不说拉着王天逸就回了戊组寝室,直接把王天逸的铺盖拿到了他的住所。王天逸根本拦不住,最后也感到甄仁才盛情难却,在路上也就答应搬去和他一起住了。
戊组是十六个人挤一个寝室,而甲组寝室则是四人一个小房间,但这甄仁才却自己住了一个小院子,虽然这院子只有一间不大的正屋和小厨房,但这和青城弟子住的相比无疑是天上地下。所以王天逸一进这院子就呆住了,暗想这老乡不过是个寻常甲组弟子,他究竟是怎么搞的,竟然能住到这种地方?
正屋分里外套间,里间有两张床,甄仁才扔下被子就收拾起另外一张床了,顺口给王天逸“早料到你有今天了”这句话。王天逸不由的很吃惊,追问起来。
“兄弟,人都是这样,”甄仁才直起腰来微笑道:“就见不得原本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发达。要是有这样的人,恨的眼珠子都红了,背后难免说些酸话。以兄弟你这老实人的脾气,怎么受得了?早早搬过来就对了,何苦受那些吃货埋汰?”
“兄弟,你这从哪里学来的?”王天逸听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甄仁才说得又老练又到家,不禁惊骇起来。
甄仁才一声苦笑:“我不是认识张川秀吗?原来睡过一张连铺的,哦,那个时候你在丙组呢。我一步一步从戊组走到甲组,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你受的这些罪我以前都受过,到现在还有很多人背后嚼我舌头呢。没法子,世人就是如此。兄弟,这些人情世故你历练几年自然知道。不过现在我甄仁才昂首阔步走过来,说我闲话的人越来越少,为何?他们服气你了!他们知道你的本事了!他们知道你该得到这些东西了!”
听甄仁才这样的说法,王天逸不禁心头起了同命相怜的感觉,甄仁才那些话都是真的:刚去戊组的时候,确实听过戊组和甄仁才呆过的人说过他的坏话,但随着甄仁才在青城的的路越走越顺,越走越宽,关于他的闲话慢慢的少了,在他进入甲组后不久,终于戊组的闲话变成了“他可是个人才”这样的发自内心的夸赞。
晚上两人抱烛夜谈,王天逸知道了这屋子原来是给一个甲组教官住的,甄仁才和他关系好的如同哥哥和弟弟一般,后来这个教官索性让当时还在甲组受气的甄仁才搬了进来和他一起住,当这个教官去了镖局任职后,特意给张五魁说了,把这套院子给了甄仁才住。
听了这样近乎传奇的故事,王天逸越发敬佩甄仁才的如鱼得水的本领:“还是乡里亲啊。仁才看起来比我人情世故通达,以后有事得多向他请教啊。”王天逸心里暗想。
“仁才,你说我该怎么和甲组的师兄相处?”王天逸问道。
“呵呵,”甄仁才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自己缺的是什么呢。知道就好,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放心,这事包在兄弟我身上。”
第二天恰好是休息,甄仁才换了一身华丽的长衫,带着王天逸下山到了青州城的裁缝店,挑了一套最好的现成长衫。
“兄弟,人靠衣服马靠鞍。和陌生人初次相识的时候,人家不是我,知道你这人老实厚道,他又不了解你的为人,靠什么审量你?还不时以貌取人呗。你看看你,天天穿着练武的服装,看看,到处不是土就是口子,人家一看你还以为你是苦力呢,怎么看重你?你不能让别人轻视你啊。这衣服买了,不能在这上面省钱。现在就换上。”甄仁才说道。
接着甄仁才轻车熟路的去了一个上好的酒楼订了位子,两人等了没多久,甲组的五六个师兄弟也就过来了,看样子都很尊敬甄仁才,甄仁才点菜点酒,一边让王天逸给这个敬酒给那个敬酒,一边话说得又漂亮又排场,在甄仁才的长袖善舞之下,很快一群年少有为的青城少侠就喝得耳红脑热。
酒过三巡,大家已经和王天逸称兄道弟起来了。
“这是我老乡,也是我的兄弟,小五、小七你们几个别给我说屁话,他老实,以后得多帮着他,别让人欺负他。”甄仁才这样的话说了很多,虽然他比王天逸年龄还小,但说话简直像王天逸的大哥一般,王天逸心下感激的要死。
回到小院,面对连声道谢的王天逸。甄仁才说道:“这些都是小事,酒桌上的话也做不得数,不过他们吃了咱们的,总得给个面子嘛。其实还是靠你自己,以后慢慢的和大家混熟了就好办了。”
果然第二天,王天逸发现自己在甲组的日子已经好过了很多,毕竟做东请客了嘛,去的几个人对他很照顾,还帮他演习剑法。
在以后的几日,王天逸可以和甲组的人交流武功心得了,虽然他不敢提双手剑法,也不敢提自己的看法,大多数时间都是听甲组的师兄弟教导自己。
但这是在上进心很强的甲组,不是戊组,每个人都对武艺有自己的一套看法,也很乐意给明显比自己差很远又虚心求教的王天逸点播一下,虽然学的不多,但毕竟切磋武功,王天逸倒也觉的开心。练武之后则换上昂贵的衣服,和一众甲组、乙组师兄弟去品茶或是赏月。听他们纵论江湖大势,品评江湖豪杰,谈到未来,每人都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和戊组弟子谈到前途的惶惶不可终日简直是天壤之别。
听着他们的激昂的话语,看着他们自信的表情,王天逸突然感到一种迷惑:他们所说的江湖和自己领教到的江湖是一个吗?难道自己运气差,去了另外一个江湖?
“要有自信!”在寝室里甄仁才拍着王天逸的肩膀说道:“我们不比任何人差。”
王天逸看了墙上的双剑叹了口气,在这和甲组师兄弟一起短短几天里,王天逸看着他们练武的招式、看着他们过招的实力,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的出现这样一副场景:在漆黑的雨夜里,他们使用着同样的招式对着自己冲了过来,但自己几招就砍翻了他们,鲜血飞舞在空中缀成一条血色项链,然后翻滚着的砸在了泥水中,开出一朵朵红色的血花瓣。
看到别人的招式就联想自己和对方过招的情景是王天逸的习惯,但他每到这时候,就赶紧神色惊惶的把这个念头驱除出去。这个念头不仅是可耻的也是荒谬的:因为他们的招式飘逸,而自己当时的招式必定因凶悍而难看;他们的表情安祥的如贵公子,而自己面目必定如野兽;最重要的是,所有的教官、师兄弟一致认为自己的武功很烂、非常烂,怎么可能胜过这些甲组的青城精英。但难道自己的眼睛骗了自己,但从我自己的战斗经验看,如果遇到强敌必然是我的招式有用,难道我错了?否则岂不是师傅他们错了?
正因为这种混乱,王天逸听到甄仁才的激励才叹气起来。不过甄仁才误解了王天逸的意思,觉的是王天逸认为自己武功不行,他马上说:“兄弟,我给你说点有用的。我认识两个甲组的师兄,和我关系好的如兄弟一般,他们去年出山了,现在都在做镖师。”
“啊?你认识的人真多啊。”王天逸看着甄仁才敬佩的说道,因为甄仁才简直像认识青城的每一个人,这个能力让王天逸惊叹不已。
“听我说,他们在江湖上历练了一年,几个月前我们喝酒的时候,他们给我说:其实在江湖上,门派里刚出道的新手都差不多,武功都没有用!因为我们练的武功都是死的,只有真正的搏杀用的武功才是活的!他们说看见一个少林出身的好手动武,用的是最简单的少林风刀,但招式简直是似是而非,看起来能认出是风刀招数,但又好像不像,但真可怕,一下子就解决了对手。人家出刀时候的速度、挥刀的力度、刀走的路线都是看情况定的!这样的武功可不是能闭门造车练出来的,那是江湖实战的经验打造出来的。”
王天逸满面惊异的“啊”了一声,他是因为甄仁才说的理论和他感到的一致而吃惊的。
“吃惊吧?”甄仁才微笑着说道:“他们还说,江湖上那些大门派看重的并不是武功。你嘴不要张这么大,你想啊,我们出去后,武功能比得过少林出身的人吗?能比得过武当出身的人吗?能比得过华山出身的人吗?更何况比我们还不如的那些小门派,但武林中成名立万的人很多都是小门派出身的,为什么?因为比起武功来,武林更看重领袖、指挥能力!就是战场指挥官,这种位子不是靠武功强的!还有一种就是帮派内部的协调组织者,他们也很珍贵,但这就是我的目标。”说着甄仁才握紧了拳头,满面都是决然。
看着甄仁才有自己的人生追求,王天逸不禁羡慕非常:他这么年轻,就知道了自己活在世上的追求,而自己却一直混乱加浑浑噩噩。
“到时候,你在青城木商行做生意,我当青城协调人,咱们兄弟努力几年一起在武林混出些名头来吧!武林是我们这些有雄心大志的才俊的!”甄仁才握紧了王天逸的双手。
王天逸很感动,他入青城这几年来,一直埋头苦干,但越干越差,到了后来竟然连武林都不想混了。甄仁才是第一个激励他说他能行的人,而且还在自己的志向里加上了他,他能不感动吗?
“好兄弟,我一定努力!”王天逸也用力握紧了甄仁才的手。
甄仁才呵呵笑着说道:“你现在正走好运,希望兄弟我也借借你的光。”
“仁才,我看你很有钱啊,衣服那么好,酒楼你也是熟客。”王天逸说道。
“呵呵,你知道吗?”甄仁才撇了王天逸一眼笑道:“他们把我的学徒费退给了我,因为我家里穷。”
听他说完,王天逸才知道甄仁才其实家里也不富裕,第一年的学徒费就是找亲戚借的,但因为他上进,整个青城都知道,最重要的是,他和很多教官关系很好,他们替他说项:“咱们不能因为几两碎银子就失掉一个人才啊。”,最后掌门竟然亲自下令把他的学徒费退了给他——免费让他学武!
“据我所知,好像没人有这个殊荣。你真是个人才啊!”王天逸不由的惊叹道,他实在没想到这个老乡的才具竟然到了在青城左右逢源的地步。
“现在知道师傅们的价值了吧?不要看他们严肃,以为他们高高在上,其实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人,都有烦恼都有心事,多和教官们聊聊,谈谈心会有好处的。这连一文钱都不用花的。”甄仁才笑道:“但我不得不花在应酬上的银子也很多,退回的学徒费大部分都花这上面了,现在我大部分银子都是借的,但我有信心,下山之后很快就能买宅子娶妻,不会比兄弟你慢的!不要心痛银子,要想赚大钱你先要学会花钱。呵呵。”
王天逸摇头叹息了良久,实在没想到这个老乡如此有才,联想到自己什么都不懂,在青城仰人鼻息,到了外边又迭遇危机,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看天色已晚,王天逸伸手拿下了剑,对老乡说道:“兄弟,一起去练剑?”
“呵呵,我白天够累的了。”
“我和你还没有交过手,现在特别想和兄弟切磋一下。另外现在接近比武大会,兄弟不勤加努力一下?”
甄仁才看了王天逸一会,才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说道:“兄弟,你好死心眼。”
王天逸不解的问道:“怎么死心眼了?”
甄仁才趴在床上,笑道:“没什么,你去加班吧。我武功很好,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比武大会,但说不定就会拿个青城第五呢。我一直在梦里练武的。你走的时候把灯吹了,回来时候脚步轻点,不要吵到我练武。”
说完,甄仁才合眼就睡了。
“他居然睡觉的样子都这么自信!”王天逸心里嘀咕着,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间。
第二天黄昏的时候,满面春风的韦全英就在甲组人艳羡的目光中亲自把王天逸叫走了——王天逸居然被叫去了和掌门父子一起吃饭。
酒桌上的饭菜琳琅满目,但一起进餐的只有韦氏父子和紧张不安的王天逸三人。
但很快王天逸就不紧张了,他发现甄仁才说得都是真的,平常对他们总是绷着脸拿着掌门和长辈威严训话的韦希冲在饭桌上不过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他那大师兄也像自家的兄长一样亲切。
“现在像你这样的孩子越来越少见了,天逸。”掌门说道。
“不....多谢....不...”突然的夸赞让王天逸又紧张起来。
“其实我们青城不容易啊。”掌门接着说道:“我们不过占了靠近京城交通便利的一个地利,和大帮派也离得较远,所以才能过安逸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很难得,但我知道青年人的心性都很高,也不知道安逸是多么的难得,很多人都想加入武林七雄那些大门派,在武林中扬名立万,没法子,在他们那里混出头就等于有权有势,风光的很,我们青城可没有他们那样的势力,我们不过是个二流的门派而已,要留住一个杰出的弟子简直难如登天。但天逸你下山这一趟不仅扬了我们青城的名号,而且认识了很多大人物,但最难得的是你始终没有忘记青城给你的教化之恩,仍然回来青城,太让我...你是个不忘本的人。”
掌门说了这样的话,王天逸赶紧站起来说道:“掌门,您过奖了。江湖危险...咳咳...我感觉我不适合...咳咳,我是觉的青城好,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看着王天逸慌慌张张的样子,韦希冲捋须大笑起来,韦全英笑着把他拉坐在了椅子上,给他夹了菜,伸头笑道:“天逸,你不知道老爷子多担心,怕你不念师恩,直接入了唐门。我当时就说了,你这样的小伙子不会这样的。其实我一直很了解你的,你在青城的事情我一直关注着,毕竟你刚入青城的时候,材质极佳,后来是不是练武的路子不对?其实没什么,人无完人,*,在一个方面不好,肯定在别的地方有过人之处。”
“多谢师兄。”王天逸很感激,“我一定努力为师门效力。”
“正所谓好心有好报。也可以说有失必有得。”韦全英继续说道:“你想想,虽然你和唐六少爷有缘,如果你入了唐门或者丁家那些顶级门派,里面高手如林,怎么能显得出你来?虽然收入多多,但恐怕一辈子都要困顿不前,又非因为真才实学进去,必然遭人白眼;但如果留在青城,都是师门兄弟,亲如手足,你又德才兼备,我们必然要关护你,提拔你,正是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你不仅活得自在更是前途光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师兄所言极是。”王天逸听韦全英所说的合情合理,而且明说了要提拔自己,一直埋伏在自己前途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王天逸只感到胸口一阵阵的发胀,有一种拨开云雾见天日的感觉,脸都涨红了。
“从今以后,青城就是你的家了。你要好好干啊。”韦希冲笑道:“全英,给天逸说说比武大会的事情吧。”
韦全英对王天逸说道:“天逸,我听说你几年里一直努力,想在比武大会上拿个好名次,其实所有的青城弟子都有这个想法,因为在比武大会上拿到了好名次,出了江湖也更容易加入大门派的产业,人家知道你有真才实学嘛。父亲这次大寿时候举办的比武大会将有很多武林同道观看,可以说比以往任何一届都隆重盛大,获得好名次也更加的意义的重大。”
“是。”王天逸应道:“我一直努力,但是却才疏学浅,这次我参加也是抱着切磋的想法,至于好的名次我是不想的。”
听了王天逸的泄气话,韦氏父子都笑了起来。
“我不是说了好心有好报嘛,”韦全英笑道:“你将成为本届比武大会的第五名。”
“什么?!”王天逸嘴巴都合不上了,因为比武大会采用分组淘汰赛制,看起来战斗激烈,影响胜负的因素又格外的多,就算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没有绝对的实力谁能保证自己拿第一?!更何况是匪夷所思的第五,这等于要预测到每一场战斗的结果才可以啊。而韦全英说起来简直如同十拿九稳一般。
“第五?”王天逸惊骇之极的问道:“这怎么可能?你怎么能知道?”
“呵呵。”早就猜到了王天逸表现的韦全英拍着王天逸的肩膀说道:“天逸,你是个老实人。一直埋头练武又在浑浑噩噩的戊组,所以不知道我们比武大会中间是有些奥妙的。”
王天逸转念一想,已经明白了韦全英话里的意思,他脸色煞白的扭头问道:“难道...难道所有的名次都是内定的?不会吧...这...这...”
接着一种冰凉浸透了他全身所有的骨头:若是这样,自己埋头苦练武功是为了什么?就算练到了章大哥那种地步,自己想在比武大会上夺魁也是痴心妄想。那岂不是说自己一直都在为了一个不可能的梦而流汗流血忍受白眼?那自己真是蠢的可怜?但既然是武林中人,不练好武艺又怎么能行?师傅们不是一直说比武大会看得就是个人修为吗?我一直都被骗?
这透骨的冰凉又变成了一股炙热的怒火在王天逸胸中燃烧,这是被欺骗的愤怒。
看着王天逸脸上肌肉僵硬了,眼睛瞪圆了,脸色从煞白很快变成了喝醉了一般的那种红色,红色之中又竟然隐隐透出了一种诡异的冰蓝色,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人有点恼了!听说过“练武癞蛤蟆”和“练武白痴”等外号的韦全英立刻明白了王天逸的想法,他马上解释道:“天逸,你误解了。什么叫所有的名次都是内定的?”
“如果所有名次都是内定的,那么很快我们青城的牌子不就砸了吗?谁会请我们的弟子做事?谁会来青城学武?”
“我们青城弟子的名声到现在在江湖上还是响当当的,提起来,谁不说个名门大派?你下山之后也应该知道吧?”
“这靠什么?靠的就是那些弟子的真才实学啊!”
........
听着韦全英的解释,王天逸脸色缓和下来:不错,连那个地狱恶鬼一般的和尚都知道自己是名门大派的,自己在江湖上因为青城的名头还受尊重。
为了刚才突然间感到被欺骗引起的愤怒而羞愧的王天逸红着脸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我实在不知道师兄的意思,这个...请师兄明示。”
“天逸是个实在的小伙子,全英你好好给他解释一下,别让他误解了。”韦希冲看着王天逸的表情意味深长的笑了。
韦全英朝他父亲点点头,说道:“天逸你的武功据杨月海说是戊组最好的。你别谦虚,我问你什么你说对还是错就行了。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们戊组明天要举行一个定名次的比武,而你因为这次送请柬出去的时间最长,肯定在路上不能练武吧?必然手生,肯定不如别的师兄弟一直在苦练吧,参加明天的比武肯定不能得到好成绩,说不定就被淘汰了,你是最努力的,你是最好的,这是公认的,但仅仅因为为师门做事就被淘汰,你觉的公平吗?如果你是杨月海,你是不是觉的你这样的弟子被耽搁了是个遗憾?”
“....”
“对还是错?”
“....对。”
“呵呵,”韦全英笑了起来:“你明白了就好说了,我们也很难办啊。你也知道我们几百个弟子,而比武每年只有一次,而且比武这种事情很难预测,谁敢保证自己必然能赢?说不定只是因为比武前紧张的没睡好就输了。我们每年都有很多优秀的人才:有的是忠诚于师门但材质不好;有的是因为为师门做事占用了很多练武的时间;有的是因为在比武前生病了,比武时候必然发挥不好;有的是马上就下山去为大门派做事了,但还没有在比武中获得过佳绩;...”
韦全英盯着王天逸的眼睛说道:“你说说这样的师兄弟是不是可惜了?是不是应该给他们一点他们应得的奖励?”
“...是。”
“比如你,你有德,但如果仅仅因为你不适合练剑,就让你这样人品好的小伙子几年的梦想成为南柯一梦,公平吗?我都觉的不公平!有多少武功好的小兔崽子出山后,在武林中耀武扬威,却连信都不给我们写一封,见了面就‘嗯’一声,连‘师傅’都不喊一声,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却仅仅因为功夫好,就把你这样的人打下擂台,对青城弟子起到什么作用?大家无非认为有本事就得了,什么师门荣誉什么教育之恩都是放屁。你觉的这样的想法能行吗?青城不仅要教给你们武艺,更要教给你们做人的道理!人无德不立啊!”
王天逸怎么想都觉的师兄说的实在太有道理了,但“内定”这个事情却像一根骨刺卡在这道理里,让他瞪大了眼睛,嘴张开闭合好几次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们内定的名额非常少,只有很少德才兼备的弟子才可以有这个殊荣。今年因为会有大批贵宾观战,名额就更少了,其实只有一个!而且这次比武,我们教官不再叫停了,加上比赛中崭露头角的人可能会被观战的贵宾看中直接聘走,今年的比赛将异常惨烈。”
王天逸很快就明白了:以前比武的分组有时候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怪——一个组全是戊组、丁组的人,而却有一、两个甲组的高手在里面鹤立鸡群;为什么教官可以随时叫停比赛点评并口头决定胜负;原来一切都是因为有人必须要得到某个名次啊。
但一个疑问又出现王天逸心头:为何因为有贵宾观战,名额就要减少,比赛就会惨烈呢?
“今年的任何一个名次都会争夺的残酷异常。但就是这一个名额,我们给了你!”韦全英轻轻说道。
王天逸一时愣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恩惠,他连声道谢,心里却空荡荡的像失去什么:他更想坦坦荡荡的打一场公平的战斗。
“你回去之后,和甲组的计百连和谭剑涛多切磋切磋。熟悉一下他们的招式,他们是你最后两场的对手,你会一胜一败,张五魁会亲自设计你们比武时候的所有招数,一定要打的精彩,打出我们青城的水平来!打出我们青城的荣誉来!”
“你们三个可一定要把设计好的招数过熟!”韦希冲不放心的说道:“计百连是京城巨富的儿子,谭剑涛的叔叔是泰山派的,千万不能在比武中误伤了他们!切记!切记!切记!切记!切记!”
韦希冲连用了五个“切记”表达了此事的重要,王天逸已经想到既然名额只有一个,为何又出现这两人?看来这次名额最少也有三个。但这话他却不敢说,心里难受,嘴上却只能唯唯诺诺。
王天逸是个固执的人,他坐在那里想了一下,越想越难受:自己堂堂男子汉,平时连谎话都不说。何必为了一个虚名去做这样弄虚作假的事情?大不了比武不去了!
想到这里,王天逸毫不犹豫的抱拳说道:“掌门,大师兄,既然名额有限,我武功低微,不要为了我浪费这个名额,我比武不参加了!”
韦氏父子都是一愣,看着这个少年的眼光都是难以置信,好像看着一个面对满桌金银却拂袖而去的腐儒。
韦全英想了片刻笑了起来:“天逸你心眼实在,是不是觉的内定名次的比武是胜之不武?听我说,你一定要参加,为什么?因为你已经在江湖扬名了,你不出场,岂不是错过了在武林同道面前宣扬我们青城威名的机会?”
“我武功低微,实在怕打不好,反而丢了师门的脸面。”
“你忘了我们对你的教育之恩了吗?”韦希冲说道:“我们这些师傅需要你去。听话。”
“天逸你傻了吗?这不仅不用你拼命去厮杀,而且还能扬名。你忘了你父母了吗?他们知道你能在比武中胜出定然高兴非凡。再想想你这几年为了什么而天天晚上练剑的?现在良机放在锦盒里端到你面前你怎么能不珍惜呢?而且就算你不要,别人也会有这个名额的,为何?刚才说了,这是青城的需要。不止青城,江湖上哪个门派不是这样的?根本不需要想太多,更别说大惊小怪了。”
“掌门父子说得都对,算了,大家也许都是这样的。怪不得昨天晚上仁才那样说我呢。反正我原本就不打算去江湖了,就拿了这个名次得了,结果都是一样的,把剑挂在墙上,安心的打算盘就好了。我也不敢得罪掌门他们啊。”想到这里,王天逸答应了。
看到王天逸开始竟然不打算接受安排,倒是让韦希冲他们吃了一惊,相互对视苦笑。
“天逸啊,你还是涉世不深啊,这种好事你居然还想东想西的,唉。呵呵,还有一件事情,你看看。”韦全英递给王天逸一叠纸。
王天逸奇怪的接过那叠纸,心想难道让我在寿礼上当主持?不可能啊。等他一读,头发根都惊骇的立了起来:那些纸上写的是在徐云城发生的事情,但和王天逸向掌门汇报的已经截然不同。李家父子被说成在徐云城中无恶不作的恶霸,而青城弟子王天逸为了武林正义为了民众,追查他们的劣迹,他们那些劣迹王天逸怎么看怎么觉的眼熟,猛然间发觉这些纸居然把鹿邑徐家父子的劣迹全搬到了李家父子身上!然后在李孝先非礼一个上香的小姐的时候,王天逸仗义出手,得罪了他们,被他们无情的报复,然后是唐博为了正义为了对王天逸的友情不得不出手,而章高蝉担心王天逸的安全,也去救他,在李家宅子和唐门英雄发生了误会,最后大家明白了真相,并肩作战,最终武林丑类伏诛,英雄们大获全胜......
这简直就是唱戏的用的剧本,里面连王天逸他们的台词都写的清清楚楚。
“下山的时候,师傅就告诉过我们要为民除害!”
“青城弟子没有逃跑的传统!来吧,你们这些渣滓!”
“呵呵,不要以为你们逮住了我,我就会怕你们?青城弟子什么时候害怕过?”
“怎么样,知道青城剑法的厉害了吧?看你们求饶的那雄样,今天小爷我就放过你们,下次再敢作恶,绝不轻饶!”
“李孝先,你这个强抢民女的恶棍!竟然用这样下药这样卑鄙的手法逮住我?!”
“李家父子!武林不会放过你们!青城不会放过你们!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身为唐门弟子,就是要维护正义,替武林除恶!你们赶紧放下武器,不要逼我出手!”
“原来是误会,权海兄,高蝉愿和你们并肩作战!”
..............
一边看,王天逸的冷汗一边顺着脸往下流:一个打八个的英勇少侠、孤身前去维护正义的高手、一家卑劣的江湖败类....
“天啊,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王天逸的手在剧烈颤抖,靠在椅子边的那把飞鹰剑就是兄弟李孝先留给他的遗物,“那么好的一个少年,怎么能这样丑化他?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你好好背背,过几天在做剑操的时候你要向所有青城弟子宣读,在寿礼上还要给来宾讲讲。”
听了这话,王天逸宛如被人迎头劈了一刀一般浑身巨震,惊恐的抬起头说道:“绝不可能!这...这说的不是真的!我以前已经说过了真相...”
韦全英向他父亲苦笑一下表示早料到会这样,王天逸这次很激动,他咬着牙,捏着那叠纸的手在空中颤抖:“李家是被迫的,李孝先是个孝义俱全的好人,他哥哥李义前也是个讲江湖道义不以多欺少的好汉子,这样子说他们,我怎么能做?!怎能对得起地下的朋友?!怎能对得起天地良心?!我做不了。”
“王天逸!”韦希冲一声大吼。
王天逸抬头看去,只见韦希冲正用手指指着他,王天逸不由得一哆嗦,还以为掌门发怒了,仔细看去才发现韦希冲眼光里不是责备倒是一种激昂:“还记得你脸上的疤是怎么留下的?那是你为了保护寿礼和歹徒搏斗留下的!我看到你脸上的伤疤就想起了我背上的箭疤,那是我年轻的时候和长白五鬼战斗时候留下的,我和你一样,为了青城,连命都可以不要了!更何况这样的忍辱负重的小事?!想想教你武功的师傅们,想想教你做人的青城,为了师门荣誉什么不可以做?!无论做什么都是一种荣誉!是一种光荣!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这不是忍辱负重,”韦全英接着说道:“你有了名,很多人都想见你,肯定要问你这件大事,这事不是你在垫石对抗山贼那么简单,涉及到唐门、昆仑这些大门派,你想如果你说秦剑门是好人,那么灭光他们的唐门成什么了?恶徒?屠夫?唐六少爷可是为了你去做这件事情的,你对得起李孝先那么对得起唐六少爷吗?人死如灯灭,现在李家在江湖的名声已经彻底烂了,他们是小人物,最重要的是他们是死在唐门手里的,还涉及到少林的人,谁敢给他们说好话?谁会相信他们?谁会为了死去的人而得罪现世的权贵和朋友呢?既然已经这样了,你再怎么申辩也无法拯救他们的清誉了,还不如多给他上上香,他肯定也能体谅你的,毕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另外这是宣扬青城的大好机会啊。你就算不在乎唐六少爷的好心,也得想想青城吧。青城需要你这样做!杀人是不好的吧?任何时代杀人都得抵命,但如果杀的是穷凶极恶的恶人,反而是一种善举了,没人会治罪你,反而会嘉奖你!说你英雄!为何?杀人是坏的,但却只是手段而已,只要你目的是正义的是光荣的,采取什么手段都是可以的!为了师门做事是走上一条荣誉之路,你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小伙子,你得多想想你家里。”韦希冲笑了一下说道:“要是你不拿到这名次,也没有能留在青城做事,以你的武功就算去了唐门,唐六少爷也不可能养你一辈子吧?丁玉展和慕容秋水就更渺茫了,我刚才看出来了,我估计你这样的人也不会厚着脸皮去求人吧?难道你要种地赡养你父母吗?那你苦练武艺为了什么?”
韦全英从光荣的方面说了这件事情,而他父亲的意思无疑就是说:如果你不做,那么青城也不会要你了,你自己闯荡江湖去好了,但你的能力行吗?
这些事情王天逸心里清楚的很,他想了很久,就像一个囚犯面对两个经验丰富的捕快的讯问,在死去朋友的名誉和自己的利益、前途的交战中,他终于投降了。
王天逸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了师门荣誉,我去做。来宾们问,我就按掌门的意思说。但我不想对师兄弟说这件事情,毕竟李孝先不曾负我。”
“那样也好。吃饭,吃饭。”韦全英大喜,给王天逸夹菜:“看你老苦着脸怎么行呢,你马上就是我们青城弟子的第五高手了,比完之后,给家里写信报喜啊。哈哈。”
吃完之后,王天逸起身告退了,韦全英严峻的对他说:“内定的事情一定要保密,这可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
“我明白,如果泄漏了,我也不好拿第五了。”王天逸说道:“放心,师兄,我嘴很严的。”
“我知道你和仁才住在一起,他人也不错,但他你也一点不能泄漏。明白吗?”
“是。”
从掌门的大院里走出来,看着漫天的星光,王天逸惨笑一声:“以前奋力拼搏苦苦追求的东西竟然是这样得到的。青城弟子第五高手啊。唉。”他长叹一口气,宛如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的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