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请坐。”
冯梅隆整肃身上那件款式古旧的纯棉白衬衣,面容和蔼的冲嘟嘟抬手做出了请的姿态。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略带歉意的笑了笑,返身在茶几上亲自沏了一杯茶。
在倒水的间隙,他扭头看了嘟嘟一眼……
看到嘟嘟昂身站立着,没有挪动脚步,冯梅隆主席嘴角浅笑着点了点头,“怎么,太子殿下这是不愿意坐在你所谓的敌人对面?我清楚的,你这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态度?”嘟嘟挑起了眼眉,看着这位年逾六旬的同盟主席团主席,嘟嘟摇了摇头,“对于同盟卑劣无耻的背信弃义,我相信每一位帝国子民都有权利表达想要表达的态度。”
对于嘟嘟这相当直白的表达,冯梅隆主席似乎不以为忤,他的面容上笑容依旧,自顾自的放下水壶,将沏好的茶推到嘟嘟的面前,然后轻轻坐下。
他将手合在腹部,极为诚挚的对嘟嘟说道,“不忙,此刻既然太子殿下已然来到我这里,我想我们有充分的时间好好谈一谈。”
他再次用手势邀请嘟嘟坐下。
“没什么好谈的,”嘟嘟依旧固执的站立着,“我只是有些事情很不理解,想在冯主席这里问个明白……这是为了我自己的疑惑,也是为了帝国。希望冯主席能坦诚布公的答疑解惑……当然,前提是冯主席愿意这么做,或者说,在你和同盟的字典里还有坦诚布公这个词汇的话。”
嘟嘟始终不愿意坐下,冯主席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唯有向上望着。
这颇有几分仰视的意味,换个角度,嘟嘟此时好像正处于质问者的地位,但这一切对冯梅隆主席而言仿佛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不舒适的感觉。
他很有经验的向后靠了靠,将双手随意的搭在沙发的左右扶手之上。
“应该的。”他的语调很轻,带着同盟某个加盟共和国独有的方言语调,“不过,你方才所说——相信每一位帝国子民都有权利表达想要表达的态度……”他微微了皱了皱眉头,“我想知道的是,这里所说的帝国子民,是所谓的帝国公民还是平民?”
他抬了抬手臂,示意嘟嘟不要着急回答,“还有,你方才所说‘为了你自己的疑惑,也是为了帝国’……那么这个帝国所包含的意味,在此间到底是指帝国皇室还是帝国贵族?”
他直视着嘟嘟,却又意识到什么似得,自我解嘲的笑了笑,“抱歉,太子殿下知道的,我是皿选的主席团主席,对于皿选这个制度而言,到我这个位置势必要经过无数次的竞选,演讲甚至于答辩……所以,我非常善于回答问题,也很敏感于对方言语间的细节和机锋……这或许是个很不好的习惯,只是慢慢的,这就几乎变成了一种本能……哦,我要说的是,你无需在意我方才的两个问题。”
狡猾而又老练的政客!
这根本就是‘我收回方才言论’的最佳翻版。
嘟嘟心里了然。
所以他并没有选择回避,在这种时候,在面对冯主席这类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老练政客,往往切中主题的直抒胸臆会来得更直接更有力。
然而这些并不是嘟嘟此刻应有的反应,或者说,他并没有采取正确的应对方式……因为,他还很年轻,他不是政客,他也没有任何的过往经历去面对一位冯梅隆主席这种级别的老政客。
年轻,意味着在这种时刻,他容易激动。
年轻,也让他有在这种时刻激动的权利。
所以,他抬起手臂,很不礼貌的指着冯主席。
他依然没有身为帝国太子的觉悟,从语言上,从肢体语言上,他始终还没有学会应该怎么做。
或许,此刻调动体内的热流,甚至根本无需这么做,他只要一记军体拳中最简单的炮锤直拳,就能将面前这位老人的脑袋砸碎。
这对于他,可谓易如反掌,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最终,他颓然的垂下了手臂。
他塌下了一边的肩膀,用他一贯的站姿,高低着肩头斜眼瞅着面前的同盟主席。
嘟嘟摇了摇头,“好吧,我承认,我始终还是无法认清,如你,如陛下,你们到底是如何生活的,好像我与你们根本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你们到底在心底里还有没有所谓的良知?抛却你们自以为是的谋略与信念,你们是如何面对那些鲜活的生命的?”
——“因为你们的计谋或者说决断……我不管那是什么,该如何称谓和描述……但死了那么多人,帝国人,同盟人,你现在居然在问我他们是帝国公民还是平民,皇室还是贵族?!”
——“在生与死之间,我看不出他们之间的区别,我只知道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当然现在他们都是死人!”
冯梅隆始终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嘟嘟。
看着他的情绪从激动到低落,最后转化为愤怒。
他纹丝不动的坐着,甚至眼皮都未眨动过。
他非常有耐心,而且保持着涵养,等待嘟嘟说完,等待他情绪的回落。
他好像根本意识不到,面前这位年轻人,情绪激荡之下,对他残存生命构成的威胁。
这方面,他非常有经验,在他这个位置上,应该讲全人类比他更有经验应对这一切的并不多。
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面对类似的情况。
因为他是皿煮政体下的同盟最高领导人,这本就是他的本职工作之一。
……
“嗯。”他冲嘟嘟点点头。
只用一个毫无意义的语气助词,和恰到好处的肢体动作,他貌似对嘟嘟所说的一切给了一个首肯。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讲,这也可能没有任何意义。
“你看不出这之间的区别,或者说你无法看到或者意识到其中的区别,这正是问题的根结所在。”他的语调很轻,他从不习惯大声说话。
他适时的用了一个反问句,来阻止随之而来的嘟嘟的情绪表达,“我想,我已经意识到你想要搞清楚什么了。你应该是想要知道,我,皿煮同盟,为什么要这么做?在人类即将达成保护协会约定的前夜,突然发动解放者之役?用你的话讲,背信弃义,对吧?”
“没错!”嘟嘟点点头。
很好,冯梅隆很满意,至少嘟嘟此刻已经跟上了他的思路,在顺着他的思路来思考问题。
冯梅隆就这般轻而易举的获得了这次交谈的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