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仙萍不愧是个市长女儿,有些目空一切。
走进店里后,她径直坐在了店内顾客休息区的沙发上,十指上赤红的蔻丹如她唇上一样的鲜红,只见那青葱玉白的十指往包里一翻,拿出了一枚镶着金属色过滤嘴的香烟,青烟跟着她优雅的动作萦绕分散,不明所以的顾筱糖上前劝说道,十足的谦卑,“很抱歉小姐,我们这是禁止抽烟呢!”
顾筱糖指了指不远处重新粉刷成淡蓝色的墙壁,原来大大的明示牌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和墙壁有些格格不入。
邵仙萍二话没说将墙壁上的明示牌直接撕下,扔在待客区的玻璃桌上,清脆一响,顾筱糖欲说话阮艺示意了她一眼,顾筱糖一头雾水又向我看来,我对着她摇了摇头,她才收起前去处理的脚步。
阮艺默默倒了一杯水放在玻璃桌上,动作有些小心翼翼。
几个小妹皆是有些瞠目结舌,我眼一抬,示意她们各种忙去,蔡文黎轻轻拉了下我的衣角,“这个难道是杜承明的前妻?”
我点了点头,蔡文黎也如我一样的印象,只见过她两次,并不能十分的确定这个就是邵仙萍。
我与蔡文黎也各自回了柜台,可眼睛和耳朵依然挂在她们的身上,邵仙萍紧紧看着阮艺半响,见她不卑不亢的站着,突然说道,“说吧,多少钱?你才愿意离开他?”
阮艺一脸狐疑的抬头,“谁?”
邵仙萍一脸无奈的冷笑,“离开这,水语,离开杜承明!”说完,她深吸了一口香烟,气体再次喷薄而出,渲染在两人之间。
阮艺轻轻皱眉,“能把香烟灭了说话吗?”
邵仙萍闻言,随意将香烟放在了桌沿上,放任它继续的燃烧,转而对着阮艺一脸讽刺的说道,“怎么?你不抽了吗?”
我看见阮艺脸色一绿,“有事说事!”
“我没什么事,让你离开杜承明,消失在我眼前!”邵仙萍再次挑眉,转而无意看了看我,眼带深意。
“我和杜老板的事,您是误会了!”阮艺轻声说道,随后啪嗒一声,桌上一瓶试用装滚在了地上,在我看见邵仙萍放下手上的烟头时,阮艺手背多出了一个黑色印记,我急忙跑过去查看。
“怎么了?你没事吧?”阮艺咬了下唇,推开了我的检查,一脸坚定的看着邵仙萍,“我在这只是因为对杜母的——”
“少TM给我提那个老太婆!”邵仙萍红了眼,指着阮艺的鼻子骂道,“谁不知道你是什么居心,像你这种爹不疼娘不要的野种,也只能仗着那点见不得人的小伎俩,当年要不是你,我和杜承明根本就不会分开!”
阮艺默默听着,我有些听不下去了,“邵小姐这话有点说得过分,就事论事,你和杜老板的事关阮艺什么事!”
邵仙萍呵呵一笑,突然有些鄙视的看着阮艺,“原来大家并不知道你是一个兄弟亲的女人吧?”
邵仙萍站了起来,对着店大声的说道,“你们的阮大店长魅力可是大着呢,你们真正的杜老板早让她克死了,这弟弟死了哥哥还在呢,也不知道给那个杜老太婆吃了什么药,人家就是要她做儿媳,可不分大小,没了小的,找大的呀!”
阮艺指尖颤抖,脸色暗黑,整个人看起来状态不佳。我为难的看一眼蔡文黎,她拿起手机指了下手机屏幕,上面正对着杜承明的通话。
杜承明终于在我们千盼万盼下出现了,他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直走向邵仙萍,“啪”的一声把她打了一脸的傻。
我们全部也跟着傻了!
“你在这里胡说一些什么?”杜承明脸色很难看,他朝阮艺说了一声,“对不起,今天你先休息吧,汤媛,你送阮艺回去!”
邵仙萍呆愣的看着我与阮艺走出门口,一路上,阮艺都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我接到了温初夏的电话,“我刚到水语门口,你去哪里了?”
阮艺出了店门口表示不愿意回家,只想静静的走走,所以我们走在了一条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的街道,可这边没有路牌标示。
“我不知道——”我老实回答道。
“果然笨死了,自己去哪里不知道?”温初夏声音带着浓浓的责怪,我吐了下舌,低低的说道,“出了点事,有空再说!”
阮艺却转身看着我,说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该干嘛就去干嘛!”
街道两旁栽种着香樟零落的叶轻飘而过,拂过她的脸颊,一滴微不可见的泪痕被她淡淡的拭去。
我心内一涩,不知从何安慰,“如果你愿意说,我也愿意听!”
邵仙萍的话像让一叠尘封已久的旧报纸重见了阳光,故事沾染风尘,变得污秽不堪,可我做不了那个拭尘人,只能任阮艺被尘埃淹没。
她一路静静流着泪,我一直跟着,路边行人走走停停,谁都没停下注意这样两个一个哀伤,一个内疚的女人。
“你在哪?我去找你!”手机短信温初夏又发了一个信息。
阮艺走得深沉,零碎的阳光透过树影,零零碎碎的落在她的身上,后面的我只看得见像是要飘进风里的阮艺,身影隐隐约约,模糊不清。
我莫名一窒,疾步追上了她,只有在她身侧时,我才看不见她落寞身影与渐行渐远的姿态。
“你那天说的,离开水语,就是因为她吗?”
我想起医院时,阮艺突然问的问题。
“汤媛——”阮艺看向我,眼神复杂,接着一阵苦笑,“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自己会这样,继续等待下去,继续盲目下去,直到她回来,我才发现自己的坚持真的很可笑!”
“我一直觉得杜承安会回来,会一直在我的身边,可——直到现在——除了出现被我当成杜承安的人,我在生活中找不出点滴他生活过的痕迹!”
我黯淡沉默,可以说,她的幸福,算是我间接造成的。杜承明的弟弟杜承安一直是个很出色的人物,在学生期两人就谈恋爱了。
还记得那天,我刚下了课,校园开办了一场校园十佳歌手赛,而我一直目光追随的乔池成为了呼声最高的第一名。
我特意穿了一身红服为他加油,他唱了一首白色恋人:
撒哈拉漫天狂沙
金字塔谁能解答
兵马俑谁与争锋
长城万里相逢
人世间悲欢聚散
一页页写在心上
含着泪白色恋人
却有灰色的年轮
白色球鞋,白色衬衫,白色牛仔裤,白色似乎代表了一切的纯净,似乎所有热恋时的人,连爱情都可以是纯白色的。
他是站在阳光下白色的少年,我是站在黑暗里黑色的少女,一场不对等的恋爱终究夭折了。
我以一场奇异的狂欢告别了最纯真的年代,当白色少年的笑在舞台上凝结成霜,阮艺拉着我的手没有丝毫的犹豫。
“你放开!”我甩开她,她顺带给了我一巴掌。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一样?”阮艺指着我一身艳红的裸露装,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我开始站在台上拼了命的哭,哭到舞台灯灭,哭到少年离开,哭到观众散场,也哭到阮艺约定迟到。
那是让她一生最是悔恨的迟到,也是我一生难以愈合的内疚疼痛。
我用自己最激烈的方式毁了青春,也毁了等在路口的杜承安,当杜承安在世界销声匿迹,当杜母一脸疼惜的要阮艺坚强,当杜母指着我愤恨的叫骂,当父亲被隔离进一道铁门之后,当我从黯然崩溃在所有人离开之后,我花了两年时间,丢掉自己,再找回阮艺。
每个人都曾疯狂绝望,也都曾委曲求全。
阮艺似曾遥远,却在眼前如此清晰。
“对不起,阮艺!”我知道这三个字挽回不了什么。
阮艺摇摇头,继续麻木的走着。
第二日上班的时候,阮艺回到店里,顾筱糖拉着我咬耳朵,“阮艺和杜老板以前是恋人?”
我白了她一眼,“别多事!”
阮艺依旧像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仿若从未发生过什么。
蔡文远再次来店里时,与顾筱糖竟然已经成了恋人的关系,蔡文黎没有惊讶排斥,淡淡的说了一句,“但愿人长久!”
顾筱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你这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蔡文远?”
我耸耸肩,“肯定都有!”蔡文黎给了我一个“你懂我”的眼神。
“姐是对我没信心吧!”蔡文远瞧了瞧我们,看到顾筱糖是满含笑意。
“行为艺术家”现在被顾筱糖成功升华为“灵魂艺术家”,看起来儒雅斯文,原来那种不着边际的感觉了无痕迹,我暗自在心底给顾筱糖提了个拇指,眼光触及阮艺时,心底一沉。
她在静静的整理着基本账目资料以及商品信息,我走近看时,发现她正在把事务类目一一排版整理成册。
“你要是走了,水语怎么办?”我用两个人的声音说着,但蔡文黎还是若有所觉得看过来,朝我奇怪的看了一眼,不一会儿,她也知道了阮艺要离开。
“邵仙萍纯属发疯,你跟着疯干嘛?”蔡文黎啐骂道,语气里却带着紧张与着急。
我想,她想的和我如是,害怕阮艺就此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