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口蜜腹剑

  • 宫道
  • 朵朵小可
  • 3636字
  • 2015-05-12 16:16:42

银针在阳光下发出剌目的光芒。

凝秋首先回过神来,轻呼一声:“难道这就是宋格格肚痛之因?”

所有人的眼神都射向怡琳,她素以冷静、大方为众人所知,现也急得面色惨白,双手直挥,跪下道:“此物与怡琳无关,恳请姐姐不要误会。”

亦蕊从凝秋手中接过此物,那草人扎得甚是粗糙,银针扎在肚腹位置,粘着黄纸,写着“丙辰壬寅癸巳丁巳”。

凝秋耳语道:“确是宋格格生辰八字。”凝秋协助亦蕊打理海定阁,上上下下所有的的资料无不详知。亦蕊严肃起来,冷眼横向怡琳。

怡琳渐渐褪了初时的慌张,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静。她仍跪在地上,平淡地说:“姐姐能否将此物借怡琳一观?”

亦蕊点头示意,凝秋将草人和木盒一并递了去。

“卑鄙!”怡琳观后忿忿说,“如此拙劣的栽赃之术。这字迹,这草人,分明是匆忙所为,宋格格已肚痛十多天,要是日日扎的话,这草人早被扎穿,可现在却连多余的针眼也无一。若施厌胜,定要找有道之士开光或法事方能有效,难道扎坏一个,再做一个吗?”

亦蕊道:“言之有理,若真是妹妹所为,怎会放置如此醒目的位置?在本福晋派人更换被褥时,无动于衷呢?”

怡琳脸上的乌云一扫而空,亦蕊亲手将她扶起,对宫女问兰说:“李福晋的榻榻是由谁打理?又有何人来访绯烟居?”

“李福晋的榻榻衣物,向来是由奴婢与菊心共同打理,但奴婢二人对李福晋绝无二心。”问兰连连喊冤。菊心忽然想起一事,道,“今个儿宋格格来小坐片刻,带了好些东西,答谢李福晋这段时间对她照顾有加。”

“宋格格是否接触榻榻?”凝秋问。

怡琳、问兰与菊意对视了一眼,摇摇头。

“但是,云惠妹妹一人在绯烟居时,就不清楚了。”怡琳说。亦蕊的眸子亮了起来,怡琳继续说:“问兰、菊意随云薇去整理、安置宋格格带来的礼物,宋格格突然说想吃酸枣得厉害,怡琳不敢怠慢,奴才那时个个都忙碌着。妾身索性走到采凤苑叫了个奴婢给送来。”

亦蕊知怡琳不受胤禛宠爱,奴才活计也懒散不少,爱搭不理的。那名“难道是云惠张机设阱?”马上要从亦蕊嘴边蹦出,却见凝秋一个眼色抛来,生生止住。

凝秋恭敬地向二人福了一福,对亦蕊说:“福晋,服药的时间到了。”

亦蕊见她那眼色,心里知道几分,笑道:“补补补,整日就是进补着。这草人既不是妹妹做的,烧了便是,奸人奸计也就不能得逞了。”

亦蕊走后,怡琳将宫女太监都打发出去,直勾勾地盯着草人看了又看,那表情似失望,似不解。

回到明月楼,亦蕊打趣地与凝秋道:“为何无缘无故向我飞媚眼啊!”

凝秋假意搡了她一把说:“这媚眼,是让您别被李福晋说的话迷住了。”

亦蕊敛起笑容,说:“怎么?她不可信?”

凝秋说:“福晋说的对,设计之人怎会把那害人之物藏在如此易寻之处。但福晋又错了,无论藏匿者是谁,哪怕真是宋格格,难道不知如此道理?每日奴婢们都要收拾榻铺,午后小憩时,李福晋一定发现。岂不功败垂成,就凭这一点,李福晋便有可疑之处。”

亦蕊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凝秋为亦蕊沏上一盏茶,唤来彩娟与云雁,说:“你俩好生伺候福晋。福晋,永和宫对云惠很是上心,让奴婢隔三差五报下情况,想来已四日未去了,奴婢去去就回!”

永和宫外,凝秋正在殿外等候德妃召见。虽隔着一重殿门,但声音仍清晰、沉闷地传来。

“怎么说她怀得也是额娘的亲孙子?您再不喜欢云惠,也不能这么对她!”

“你认为是本宫做的?”

“难道不是吗?除了额娘,还有人那么厌恶云惠吗?别以为儿臣不知道,海定阁的奸佞,还没清理干净。”

“你胡说八道什么?”声音一下抬高了八度。

“难道不是吗?额娘是不想让儿臣好过,这人又有了用武之地。”

“本宫还没那么丧心病狂,去毒害自己的亲孙子。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浓浓的无力感透出。

“但愿不是额娘,若是,儿臣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殿门被打开,胤禛冷着面孔,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走过凝秋面前时似乎缓了下来,但很快又迈开大步离去。

得到允许后,凝秋抬步向殿内走去。

“你来啦!”德妃有气无力地按着太阳穴,元蓉在一旁乖巧地递上茶盏,“云惠那边有什么动静?”

凝秋行了礼,道:“奴婢禀妨娘,宋格格她每日戌时,肚如掼针,痛至晕眩,已逾十日。”

德妃狠狠地一拍桌子,说:“贱婢,连保住孩子的作用也没有。”

凝秋突然问:“娘娘是否有听说过厌胜之术?”

德妃说:“当然听过,此乃宫中大忌。难道你怀疑有人向她施厌胜之术?”

凝秋摇摇头,说:“厌胜之术乃迷惑人心,人心之狠方难以琢磨。奴婢只想知道,德主子要宋格格活,还是死?”

半晌,德妃道:“母子平安。”

凝秋回到明月楼时,知亦蕊已被怡琳相邀绯烟居商量对策,凝秋匆忙赶去时,二人正准备弈棋,凝秋便在旁伺候茶水。一个时辰过去,终以亦蕊险胜一子而告终。

怡琳道:“姐姐高招,怡琳拜服!”

亦蕊笑道:“不如我们三局两胜……”说着,意犹未尽地去整理棋盘。

怡琳轻轻用帕子拭着脸颊,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软声说:“姐姐聪慧,再来一局可要累坏怡琳的榆木脑子了。再说,晚上咱还要留着看戏呢……”

亦蕊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向怡琳眨眨眼。

刚踏出绯烟居,凝秋迫不及待向亦蕊打听,和怡琳商量了什么对策。

亦蕊明媚地笑道:“姑姑莫担忧,怡琳聪慧善良。一切都在计划中,今夜就让那始作俑者乖乖显形。”

凝秋心中担忧,所谓旁观者清,她不精棋道,但却发现,亦蕊下到险招时,着急心焦的表情一览无遗,鼻头和额前常常渗出细细的汗。怡琳未落子前,眼已到位,偶尔故作迟疑或烦恼而已。而且,对比亦蕊一口茶没喝,怡琳喝了三盏茶和一块豌豆黄。要说怡琳尊重亦蕊,不敢赢她,也符合此人性格。她们间到底有何计划?若怡琳有心借力打力,将亦蕊玩弄于股掌中,那么岂非防不胜防?凝秋越想越怕,不住地向亦蕊喋喋追问。

酉时,夜幕低垂,永和宫外不远的一堵矮矮的宫墙下,一个小鬟正焦急地等着。终于,她见那人穿着件玄色风衣匆匆而来,二人隐匿在矮墙拐角的暗影之下,倒极不易被人察觉。

来人急道:“今日,都有谁见过德妃?”

小鬟答道:“四阿哥、凝秋姑姑……对了,还有一人,但她形影匆忙,蒙着面纱,是元香姑姑带进去的。”

来人直跺脚说:“废物,怎么不看个明白?”

小鬟辩解道:“元蓉姑姑让奴才们都避开,奴婢只是个小宫女,哪敢有违?但那人是个宫女姐姐,寻常服饰。不过天色昏暗,奴婢又急着出来,未能细看。”

来人沉吟道:“那也就是刚去喽!”说罢,往小鬟手中塞了块银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采凤苑

云惠慢悠悠地在短榻上吃着茶,日常伺候她身旁宫女太监,在屋内站成了两排。云惠暗暗数着,疑道:“云薇在哪?”

云惜答道:“回宋格格的话,您刚刚去御花园赏菊,云薇担心不已,前去寻您未归。”

“这奴才,还真是忠心。”云惠话中带着一丝讽意,说话间,云薇便回来了。

“宋格格,您可回来了,奴婢在菊苑找您半天了?”云薇焦急地说。

云惠不屑地说:“有那么久吗?菊苑的花匠在浇水修枝,弄得我一鞋的泥,没啥看头,早就回来了。”说罢,她抬了抬那沾满泥沙的花盆底鞋。

云薇忙道:“是啊是啊……菊苑杂乱无章,奴婢担心您走深了,绕了一大圈也没寻到您。”

“是嘛!”云惠肚里暗自好笑,泥沙是与小鬟会面时,在矮墙边沾上的,她抿了一口茶,喝道:“那你的鞋上,为何没有一点泥沙?”

云薇惊道:“奴婢……奴婢特别小心,绕过了。”

云惠知她扯谎,道:“满道的残枝泥沙,如何绕过?我看你并非去了菊苑,而是去了永和宫吧!”

云薇一听,忙矢口否认。

云惠冷笑,自荣妃告诉她,上次的事不简单,她身边肯定还有德妃派来的奸细。德妃怎会看她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定要除之而后快。德妃能派人来采凤苑,难道她不会收卖永和宫的人吗?她深知小宫女生活的苦楚,就是想找个好主子,比起那些很可能倒打一耙的宫女太监可靠多了,就算真出什么事,一个小丫头话谁会相信。于是,她便收卖了一个刚进永和宫打扫的小宫女,这丫头虽然才九岁,但聪明机颖。短短几日,就为她打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夜,她早早的布置好,等着胤禛来采凤苑,一举施展这几个月在琵琶上下的苦功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怀上了这个孩子。一不做二不休,她与荣妃配合演了一场看似争执的闹剧,接下来自编自导演了一出肚痛的好戏。今晨,她故意携云薇云惜到延禧宫致歉,又加演了一场摔盏拍桌,委屈惨寰的戏码。她佯装凄凉的模样,回到采凤苑时,哭喊着说:“为何不让我有这个孩子?为何要我自己把孩子弄掉?为何要用厌胜之术逼迫于我?”虽云惠字字没提及荣妃,但她刚从延禧宫回来,任何人都会觉着是与她失和的荣妃,要了这孩子性命。云惠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若有细作,定然要速速奏报德妃。

云惠不理云薇争辩,说:“快把云薇这个贱人给本格格绑进内室,听候四阿哥处罚。”

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七八个宫女太监无一听命行事。云惜扶起云薇说:“宋格格想知道什么,就去永和宫,奴才们从未做过违背主子意愿的事!”说罢,领着一屋奴才走得干干净净。

原来,细作不是一个,而是全部!想必他们心中不可违背的主子,是德妃而非自己吧!云惠苦笑着,费尽心思设下引蛇出洞的计,却发现自己被蛇群包围之局。就算向四阿哥哭诉,万一那些奴才之间作起伪证来,也占不了便宜。幸亏,这事还没完,今晚就让另一个人也尝尝这受冤的滋味。想着想着,云惠的唇边勾起了一丝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