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金瓦砾
  • 杨少衡
  • 3819字
  • 2019-07-19 01:17:10

小姐推测秦老板来自执法部门,邵老板在上层做事,他们都谈吐不凡,冠冕堂皇,只是不知道背地里会干些什么。小姐也评价另外三位女子,她认为到处放电的妖精吴小姐跟秦老板可能比较暧昧,另两位多少有些装模作样。

“凑个数应付一下场面。”她说,“就跟我一样。”

洪承宗故作痛心道:“连小姐只准备跟我应付一下?”

“你做出个咄咄逼人的样子,其实都老一套了不是?你常这样不觉得不新鲜吗?”

“连小姐也想来点新鲜的?”

“你会吗?”小姐说,“我怎么总觉得你中气不足?你真行吗?”

洪承宗道:“你怀疑我什么?床上功夫?”

“你还真有那种功夫?你得靠点什么呢?春药,冰毒还是海洛因?”

洪承宗在小姐的肩头上使劲掐了一把,这小姐居然挺住了没有当场尖叫起来。

“知己啊。”洪承宗恶狠狠道,“原来你有脑子,还有张恶嘴。”

在所有人看来洪承宗都是个天之骄子,他自己也一直这么认为。

洪承宗从小聪明绝顶,智商超群,这大概来自父母遗传。洪承宗的父亲曾经是个神童,只读过三年中学便被允许破格参加高考,以高分被清华大学录取,读的是核物理专业,那是他那一辈人里的顶尖专业。洪承宗的母亲比父亲低两届,也出自清华,两人毕业后先后留在北京一家著名研究所里工作并在那里结婚。洪承宗在北京度过童年时光,直到八十年代初,本省组建一家核物理研究机构,上京广搅人才,洪承宗的父亲动了乡思,决意归返,他们一家才打点行装离京南迁,定居这座省城,那时洪承宗刚上中学。洪承宗的父亲一来就当上本省组建的那家科研机构的负责人,以后数年内一帆风顺,从科研机构进入政界,一步步上升,到洪承宗上大学的时候,父亲已经是省科委的主任,风传是下一届副省长人选,那时他们家总是门庭若市,座无虚席。

可惜他没有父亲那样的成功记录。他在智商和能力上不比父亲逊色,却没能跳级参加高考,也没能进入清华,其原因也在父亲:父亲太成功,儿子的生活便异常顺利,没有什么需要操心,没有什么需要通过努力才能获得,那就完了。洪承宗只要拿出一半左右的小聪明和时间就能对付所有课程,剩下的另一半聪明和时间只好用各种官能刺激去加以填塞,他从小就非常需要这种刺激。父亲的地位使洪承宗能够拥有他的同学难以拥有的条件,他可以疯了似的玩,不必操心诸如钱之类的问题,他所要操心的只是怎么玩出新花样来,一个高智商的人通常容易厌倦,他们总希望口味新鲜,洪承宗总在为此忙活。

洪承宗时常想,要是他的父亲不从北京回来,至今可能还是京城某研究所里的一个研究人员,那样的话也许对他更好?就像父亲的父亲只是个普通的店铺伙计,没能给儿子提供一个挥霍才能的机会,那种情况下儿子非努力不可,于是便能出头。在父亲出了头之后儿子已经什么都有了,这时只好退化当浪子当纨绔子弟。洪承宗觉得人一代代交替,进化和退化就这么回事,天命无以违抗。

洪承宗在上小学时热衷于玩各种捉弄人的把戏,包括计算好时间,把扫帚安在教室门扇上,让它刚好砸在推门而入的老师头上这类勾当。上初中时他的兴趣有所变化,开始热衷运动,他踢球,打台球或者网球,其中一些运动项目在当时还远未普及,别人都还懵懵懂懂的时候,他已经历精通而厌倦。进入青春期后他的兴趣开始逐渐集中到性活动上,他在高一时就谈恋爱,那时他把一个穿短裙的同班女生领到家里,关进自己的卧室,他们坐在地毯上喝咖啡,看一部描绘男女性交的录像片,然后他就把那女生的短裙掀起来,压在地板上学着干,奋力研讨,直到那女生哭着说她受不了了为止。那以后他惊叹世上的女子竟然如此有味道,天底下实在没有什么能比这更有意思,从此他沉溺其间有如溺水,竟无以自拔。在高中和大学期间他交过许多女朋友,有同学,有比他稍大几岁刚刚毕业分配到校任教的女助教,还有外界的姑娘,他跟她们玩各种想得出的花样。洪承宗是个英俊潇洒背景骄人特别会玩并略有些厚颜无耻的人,这种小伙子总是非常讨那些如花似玉却涉世未深的女孩喜欢,他跟这些女孩有数不清的故事。后来,到大学快上完之际,洪承宗忽然发现自己开始有些提不起劲头来了,他发现女孩多半很傻,跟这些傻妞干些千篇一律的事情没多少意思,他时常在性交锋的最后时刻兴味索然,觉得这些老动作确实没有多少新意,他总找不到感觉,这时他便发现自己有些不行了。

这时洪承宗刚刚走出校门,分配在省一家外贸专业公司工作。他的弟弟刚考上大学,去了北京。洪承宗的这位弟弟智商稍逊其兄,却是个乖乖猫,非常听父母的话,读书非常认真,竟然比哥哥更风光,考出高分上了清华,重续父母之路。洪承宗的母亲是北京人,在丈夫去世后再不愿留在本地生活,决定举家北迁,陪小儿子读书去,她还想方设法要把洪承宗调往北京工作,儿子却说:“我不走。”

他决定独自留在这个省城,在母亲的荫蔽之外生活。

那时洪承宗父亲的一位老友在省政府当副省长,叫王泰,洪承宗跑去见这位世伯,对他说:“我想跟您工作。”

王泰把洪承宗留在身边。了解洪承宗的亲友同学都大吃一惊,他们谁都想不到又聪明又邪的洪承宗会跟上一位政界要员,去干那种请示汇报公文来去的勾当。洪承宗本就非常忤逆,早些时候他曾公然声称在他看来父亲干的那些活没有一点意思,他说他的父辈没有用,以吃政治吃技术那碗饭为香,现在他这一辈人不同了,现在只有智商缺陷者才会去干那些事。洪承宗认为世界早就变了,这个世界看中的已经是另外的一些东西,其本质和核心只用一个字就能揭示,这就是“钱”。但是如芸芸众生一般孜孜不倦为金钱奔走,像狗一样不住喘息,这也不是一个高智商者的选择,在这个世界上有能耐的不是拥有财富,更重要的是如何拥有财富,从前的大才谈笑间破雄兵百万,现在的大才谈笑间潇潇洒洒获钱财百万,这才是值得欣赏的人。洪承宗言犹在耳,忽然自己就改换门庭,令人异常惊讶。

他按自己的意愿离开原先供职的外贸公司进了省政府,王泰把他留在身边当秘书。王泰在省内分管对外经贸工作,公务繁杂,洪承宗跟着王泰干了四年,这四年里洪承宗一改旧态,工作勤奋,逐步上进,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王泰对他相当满意。

洪承宗在当上秘书的第二年春天跟一位大学同学结婚,这姑娘曾是他众多女友中的一人,当年比较保守。还在读大学时,有一个星期天洪承宗约这位女生去公园划船,玩得非常开心,直到夜幕四合,然后在湖中洪承宗开始进攻,在晃动不止的小船上动手动脚,起初姑娘还配合,接着便害怕起来,求洪承宗放过她不要再弄了,洪承宗让她别动,说这船在水上荡着,你要乱动船翻了那就都完了。洪承宗把这姑娘搞得狼狈不堪,事后两人各走各的,不再来往。姑娘毕业后分配在省卫生厅工作,洪承宗跟上王泰之后,有一天跟她在一次会议上邂逅,那一天姑娘穿一条牛仔裤,模样非常精神,洪承宗只看了她一眼就认定她对他合适,他想起当年公园夜幕下湖上的小船,当时她也穿牛仔裤。洪承宗认为穿牛仔裤的姑娘比穿裙子的姑娘有意思,男女间干某些事时,解皮带要比拉裙子费事,因此便格外有些意思。在那次邂逅之后洪承宗又开始追她,锲而不舍,直到有一天姑娘放声大哭,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然后便嫁给了他。

“让我搞公司去。”他说。

洪承宗觉得跟随王泰几年,已经实现了他的目标,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他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在这条路上走到底,他对这条路并不兴趣,他缺乏在仕途上一级一级往上升的恒心和耐性,他认为那条路劳心费神,到头来并没有多少意思。洪承宗早就决心从事经济事务,他只是觉得在当前现实情况下一个人要在经济上有超越他人的大作为,绝对不能光有商界资源,他在父亲去世之后深感自己有所欠缺,他得认识一些大人物,知道一些大事情,因此他才主动要求跟随王泰。洪承宗觉得自己眼下必须跟王泰同进退,王副省长退居二线,他也该抽身离开,绝对没有必要去图谋升官,只是他要走出搞公司这一步,也还需要王泰的帮助。

王泰说:“你要想清楚。”

洪承宗道:“我已经打算好了。”

没多久洪承宗便离开他那办公室,在省城新落成的一座高级写字楼上租下一层房子,组建了一家从事房地产开发的公司,这家公司名为“泰华”,由省内一家极有背景的上市大公司同一位美籍华人合资组成,洪承宗当上了这家新公司的总经理。

这是洪承宗为自己选择的一个位置。他能如愿以偿除王泰的关系外还有一个特别的缘故:那位参加合资的美籍华人叫洪兆康,是洪承宗的亲叔叔。

洪承宗小时候曾听父亲说过这位叔叔,却总没见过。洪承宗在读高中时寄宿在校,名义上是为了攻读,实际是因为在学校里比家里自由、好玩。有一天傍晚,父亲的小车突然来校接他回家,司机说:“你叔叔来了。”

洪承宗以为是父亲的哪个朋友来了,父亲有不少朋友,通常都让儿子管他们叫“叔叔”。洪承宗觉得今天这人够讨厌了,干嘛非见他不可?难道是要相亲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不成?他跟着车子回家,才知道这回这位叔叔竟是个真的,他叫洪兆康,个头比洪承宗的父亲稍高一点,模样显得年轻一些,其他身体特征几乎一模一样。

在洪承宗的印象里这个叔叔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后来父亲告诉洪承宗,洪兆康从小是浪荡鬼,他们俩兄弟除了长得相像外,其他一切几乎都截然相反。洪承宗的父亲从小好读书,他的叔叔则没有一天不逃学,洪承宗的父亲历来循规蹈矩,他的叔叔小小年纪便是混世魔王,洪承宗的父亲学业有成光宗耀祖,他的叔叔则游手好闲辱没家声。别看今天洪兆康从美国回来,富甲一方,早先连出国都不是正道,当年他是通过偷渡香港跑出去的,一去就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他是死是活,直到现在突然出现,人们才知道他已入籍美国,手中拥有了巨额资产。

父亲说:“你叔叔就那么个二流子,别光看他有钱,他的钱肯定不会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