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烛影摇红

深夜,灯火昏黄,云若辰与聂深隔着内室小几相对而坐。

“郡主,你没事吧。”

聂深眼中透着些许不安,双眼一直停留在云若辰粉若春花的小脸上不曾离开。

云若辰自然不会误会聂深对自己有别样情愫。他只是在担心自己又中了邪气而已吧。

今晚是聂深不请自来,她却还来不及相召。尽管她也早有约他相见交代些事情的打算了。

他曾告诉过她,只要她在窗外挂出那只特制的小香囊,他一定会尽快赶来。

她忽然想,听雨楼究竟在何处?

在京城,或是遥远的江湖?

小楼一夜听春雨,听雨楼。美丽的名字,但可以想象一定不是个美丽的地方。没有吸饱血与泪,就筑不起一个传奇。

“聂管事不必担心。我没事。”

云若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她的分析猜测都告诉了聂深。聂深越听越皱眉:“郡主,你也太急了,为何不找我商量再做决定。”

他希望她事事都找他商量?不会觉得……老是被她拜托做许多事,很烦吗?

云若辰不知为何有些欢喜,乖乖低下头“嗯”了声,十足十听话听教的款儿,倒是让聂深有些诧异。

素来很有主见的小郡主竟从善如流接受意见,这还真少见。

“不过,既然那宫女已死,郡主你有什么打算?”

聂深只愕然了很短暂的时间,又开始思索着如何帮助云若辰走下一步。

他明白云若辰为何明知这事是舒王做的,却非要闹出来让诚王惹一身骚,就是想借此事把诚王先扳倒。可宫女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对方在暗地里酝酿什么后招,他们也预料不到,是否有些被动了?

就这么放着舒王不管,没问题吗?

“舒王那边先不用管,他做不出风浪来。”云若辰淡淡一笑,说:“今儿刚听父王说,舒王得了无名急症,请了太医院好几位老太医去诊病呢。”

“哦?啊,是那时……”

聂深想起了她在舒王府附近设下的三星阵,估计她早算好时间该发动了。

那是缓慢凝聚阴气的小型邪阵,只对宅院的主人有效。有那枚螭龙玉佩做引子,舒王病得一点也不冤枉,想来虽然不会致命也要吃不少苦头。

既然舒王“及时”病倒,那云若辰确实可以全力对付诚王这边了。

“其实,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云若辰苦笑着说:“这些朝堂之争波诡复杂,我是不懂的。有顾阁老和其他人在,父王这回也……唉,应该能让诚王那边吃亏吧。”

她就算再聪明也不能和那些在官场上混了一辈子的老油条们相比。云若辰很有自知之明,她在大局上或许不糊涂,但在具体的政治争斗上完全是一张白纸。

即使上辈子她是历史系的高材生,那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真要以为自己现在就能指点江山就太天真了。

她能做的,只是为靖王一系创造比较有利的斗争前提。比如讨好皇帝,比如制造祥瑞,再比如揭穿这次的巫蛊案。

之后的局势,连她也无法准确预料的。见一步走一步罢了!

她顿了顿,起身到梳妆台前取出一张纸,上面是一些奇怪的花纹。

“聂管事,这是我凭记忆默写出的,那几个人偶身上写的奇怪纹路。我见识不多,辨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不过猜想或许是巫文……你能不能替我查查,是否有这种文字?”

“好。”

聂深接过纸看了眼,随即将其折好贴身收着。

云若辰说,她很怀疑瑞芳不止是被舒王买通那么简单,或许直接就是舒王暗中培养出来的死士。

普通的宫女会随时在臼齿中藏着毒丸吗,这简直是东瀛女忍者好不好?

“我不知舒王已经为夺位经营了多久。不过他过去在边疆征战多年,暗中集结的人脉势力或许也是在那时经营起来的,聂管事你可以让人往那边去查查……”

“嗯。叶枞手上有不少人在那边搜集情报。应该能查到线索的。”

聂深的话让云若辰又窥见了听雨楼的势力范围之广,竟能连边关都渗透进去。不过想来也是,军情值钱得很,这种生意不做可惜了。

能把一个江湖组织做得这般大,聂深还真厉害。

聂深似乎猜想到云若辰的心思,轻声道:“听雨楼是我和叶枞的师父一手建起来的。师父他老人家临终前让我做楼主,只是……后来我推给了叶枞。”

他略去不提的内容,云若辰心知肚明。

是为了她的母亲梁氏怜卿吧。就为了梁怜卿的托孤,聂深丢下了偌大的组织不管,化身一名平庸的管事默默地守护着爱人的女儿与产业。

原来他和叶枞是师兄弟?一般的情节里,两人不是该为了争斗楼主之位使尽阴谋诡计吗,他们还真特别。叶枞对聂深那种奇特的依赖感,云若辰真切地感受到了。

然而她理解叶枞。

她不过才认识他多久呢,已经很依赖他了。叶枞从小与聂深一同长大,或许……更能感受到聂深身上那种不自觉地将人吸引到身边来的气质吧。

有些人的魅力是天生的,如聂深。

灯花烧到了结子,猛地一炸,屋里的光线瞬间又更黯淡了。云若辰捻起灯台下的银簪子挑亮灯芯,抬头时发现那团灯火恰好映在聂深戴着面具的脸上。

鬼使神差地,云若辰伸出手抚上聂深的面具,恳求道:“聂管事,你老戴着面具,这表情……有些怕人。”

“不要戴面具,好不好?”

还带着稚气的女童声让聂深没有想太多,他真以为是自己平板的表情让云若辰心里不舒服,没有迟疑便摘下了面具。

丰神如玉的完美面孔,再次出现在云若辰眼前。

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他冰雕雪砌般的容貌仍是俊美得使人无法呼吸。然而聂深对自己的美貌似乎一无所觉,这种淡然的态度与极致的俊逸形成鲜明的反差,宛如神祗也似。

云若辰只觉得胸口微微的疼起来,她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唐突莽撞。

明知道的,明知道不能要求更多,为什么还是没能克制自己。

他就像灯台上的这一团烛火,她却不该做那扑火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