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一开,淡青色的螭龙玉佩静静躺在软缎上,散发出温润的光泽。但那层曾让云若辰惊艳的黄芒,却不见了踪影。
如今这块玉佩,和普通的玉佩看起来也没什么差别了。
云若辰将玉佩放在手心里摩挲着,感受青玉的清凉与润泽,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曾经那么丰富的阴阳生气,一夕之间就消失殆尽,这可不寻常呢。
“是我疏忽了……”
云若辰沮丧地叹了口气。她真是退步得厉害,这么明显的问题,居然也不在意,这太不像她的作风了。
她屈指敲了敲额头,苦笑着直起身子,又让连枝给她灌了一杯安神茶,总算渐渐平静下来。
自己是被中秋那晚的“险胜”冲昏头脑了吧。那天,她用庆云奇石与神谕压过了成王的白鹿献瑞,为靖王府打赢了漂亮的一仗。但她的损耗也不小,回来后几天都昏昏沉沉的,于是很多该注意的事情便都忽略了过去。
接着曾嬷嬷来到她身边,她全副精神都花在应付这位难缠的老师身上,更是无心去思考别的。
忽然门外传来小小的喧哗,挽香匆忙赶进来禀报说“王爷来了”。
云若辰忙理了理鬓发,便看见靖王被连枝引着快步迈进了里屋,脸上还有几分焦虑之色。
“辰儿,你病了?”
靖王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女儿床边,担心得打量着女儿的脸色,沉声道:“怎么回事?昨儿不还是好好的吗?”
云若辰强笑道:“父王,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
“我看看……还好,没发热。”
靖王皱着眉,伸手搭上云若辰的额头。温热的触觉让云若辰心中升起一股暖流,她看向靖王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孺慕之情,眼角有些红红的。
从前,只有师父才会这般在意自己。靖王对她……真的很好。
就算是那些普通富户家里,当家的男主人多过问几句儿女的事情,都算是标准好父亲了。但每回她一生病,靖王都会亲自来看她,问医问药,显然心里对她这女儿是极关切的。
她没想到前世缺失的父爱,能够在今生得到满满的补偿。所以,她怎么能轻易让这份得来不易的亲情被阴谋争斗毁掉呢?
“请大夫了没?”靖王转头刚问了一句,忽然又说:“孤糊涂了,府里就有两位医官。快去请王医官过来!”
元启帝赐给靖王府的两名医官、四名宫女是与曾嬷嬷同时到府里来的。那两名医官都是太医院的名医,在靖王府专司调理黄侧妃的饮食健康。不过既然住在府里,让他们给郡主看病也是应有之义。
王医官来得很快。给云若辰把了一会儿脉,也说不出什么毛病,只说郡主可能累着了,开了些宁神养气的汤药。
曾嬷嬷在一旁,尽管掩饰得很好,还是露出几丝尴尬的神色,怕靖王责备她对郡主太严厉了,生生把郡主给累坏了。她也不得不反省自己这些天来是否做得过了些,毕竟她现在教导的可不是那些身份低下的小宫女,而是位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
反而云若辰看出她的顾虑,主动说自己身体一向不太好,让曾嬷嬷别往心里去,往后该怎么教还怎么教。靖王其实原先是想和曾嬷嬷“谈一谈”的,看女儿如此懂事,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曾嬷嬷没料到这位小郡主心思细腻,还特意为自己解释,倒是感动了一番。
天资聪颖的女孩儿她见得多了,但像云若辰这样的身份地位还时时替身边人着想,却是真的难得。
曾嬷嬷在宫里见惯了那些来拜见各位妃嫔的贵女,要说起教养礼仪,比云若辰好的多得是,譬如诚王府的那位艳阳郡主云宝凌。但要论品格为人,云若辰却胜过她们多多。
也就是从此时起,曾嬷嬷才对她的这位女学生有了些真感情。
在往后漫长的岁月中,曾嬷嬷成了陪伴在云若辰身边最久的人。自然,这是后来的事了。
-----------------
当天云若辰服了两剂汤药,好好睡了一觉发了身汗,看起来似乎好多了。可云若辰自己很清楚,她印堂中的那抹青黑之气完全没有减少,反而有变浓变深的趋势。
她终于能确认,自己是被奇异的邪气侵入了经脉。
深夜,她握紧手中的螭龙玉佩,眼中射出冰冷的精光。
她小心将烛台点燃搁在床头,将拔步床上的被褥推到一边,空出一尺见方的地方。
在这方小空间里,她按五行八卦的方位摆好十八张黄纸朱砂绘制的灵符,每一张灵符上以铜钱压稳。这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型的法阵。
她将螭龙玉佩放到法阵中心,蒙上一块黄布。随后,她再将白天从厨房偷出来的鸡血滴在黄布上画了一道符。
这是她唯一能想出,不需要耗费什么法力与元气的一种推算法子,就是比较麻烦。
“希望我的感觉是错的吧……”
云若辰苦笑着摇摇头,旋即收敛心神,左右手分捏不同手决,开始默默念动法咒。
被黄布灵符遮盖着的螭龙玉佩先是静静不动。但随着云若辰不住念动咒语,灵符阵的法力被启动,玉佩渐渐有了轻微的晃动。
云若辰再吸一口气,狠狠心咬破舌尖,催动经脉中仅有的力量继续加快念咒的速度!
玉佩以一种奇妙的频率不停晃动,随后滴溜溜地在黄布下转起圈来,就像一只被困住的小兽似的。
“真的是这块玉佩造成的……”
云若辰双手合拢,飞快地朝黄布虚空一指,轻念声“定”!
“嘶!”
盖在玉佩上方的黄布受到无形的冲击,忽然破成几片,而此时玉佩也停止了转动,再次回复了平静。
她喘了几口气,捻起那几块破碎的黄布放在手心,冷冷地注视着黄布上的鸡血变成了浓黑的颜色。
邪气!
她试图用黄布灵符将玉佩中的生气吸出。如果照常理来说,像螭龙玉佩这种珍贵的法器,被吸出的应该是金黄色的灵气才对,就像她一开始感应到的那样。
但现在她吸出的却是浓浓的邪气……
“舒王……”
云若辰咬紧一口银牙,胸中戾气骤生。
这个男人太阴险太恶毒了。
他将真实的自己隐藏得太深,即使是自己也差点被他骗了过去。虽说这是因为她法力衰退,很难从面相上就彻底看清一个人,但他伪装得真的很成功很成功!
就算在她的全盛时期,她也不可能见到谁就推算谁的命格,那绝对会短命的。所以从一开始,她对舒王的印象确实很好。尤其得到螭龙玉佩这法器后,她顺利在中秋之夜将“祥瑞”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对舒王的感觉就更好了。
却没想到,他是将一个定时炸弹送到了自己身边!
如今细细思索,或许当天自己在熙华宫里“偶遇”舒王,也是他早就设计好的?
舒王备受老皇帝信任,常在宫中走动,所以在宫里的眼线一定不会少。要设计这场“偶遇”,难度并不大。
他处心积虑地以“送礼”为名将这块玉佩送到她手里,所谋的并不是她这个小小郡主的性命吧?
“好险,好险。”
云若辰仔细辨认着黄布上邪气形成的花纹,背上冷汗直冒。
这块螭龙玉佩本身是珍贵的法器,没有错。其中蕴含着丰富的生气,也没有错。
但问题就在于,这块玉佩曾被高人做法,成了一个“引子”。
在她带着玉佩进入靖王府后,那位“高人”才会开始做法,引动玉佩中的邪气,无声无息地侵入她的经脉。
然后,将她变成一个传染体!
现在她染上的邪气还不够深。再过一段时间,待得邪气侵入她心肺深处,那么经常与她接触的人也会被染上这种侵蚀生命力的邪气。
比如靖王,比如黄侧妃……
而对方若是掌握了靖王与黄侧妃的八字,要隔空做起法来伤害他们,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根本无从追查起!
这真是一条绝世毒计,但如果对方法力不够高深,这计策也无从施起。
云若辰猛然一醒,突然想起那天率领一群“流民”冲击靖王京郊别院的老术士来!
“原来,幕后的黑手是舒王!”
聂深查了很久也没查出来的幕后黑手,却被她在无意中发现了!
舒王自然不可能知道她云若辰是个术士,也没有料到她懂得利用螭龙玉佩的生气来作法制造“祥瑞”,使得靖王在老皇帝面前大大露脸。
他最初的目的,应该就是将这块玉佩当做礼物送到她手上,然后慢慢完成他从内部毒害靖王府的目的而已……
云若辰回想到聂深与她一起分析过的,那次“流民袭击”事件是有人故意让诚王背黑锅。看来,舒王是想把靖王、诚王两兄弟一起干掉呢!
真正的野心家,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