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凤翎随后说明了来意:“在下和舍弟听闻适才有刺客行刺王爷,又从此处逃脱,便过来看看能否找出些蛛丝马迹。烦扰之处,请夫人见谅。”

对方十分客气,若是平时,岚西会很有兴致跟他客气回去,但这时她心绪正乱,只想快点求个清净,于是便没有与他客套,直接道:“公子,钟侍卫长已经遣人去追那刺客,他们是往那个方向去的。”她十分“好心”地给他们指明了方向,然后等着对方走人。

谁想,那凤公子虽然今晚和气了点,却不怎么识趣,淡淡地道了个谢后,仍是不走。

见此,岚西微皱眉头,佯怒道:“莫非公子也认为是妾身勾结了外贼?”

她此话一出,凤翎右后方的蓝衣青年凤眆忍不住上前一步,同时急急开口道:“请夫人莫……”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只因他前方的凤翎一个抬手便截断了他没有出口的话。

相比凤眆的急切,凤翎依旧淡定,声音低缓依旧:“夫人莫要误会,在下并无此意。这捉贼要拿赃,空口无凭又无人证对质,又有谁能定夫人的罪?”

他这话初听似乎是帮岚西说话,但再细品一遍,又令岚西不太舒坦,好像他不是信她无辜,不过顾忌此刻无凭无据罢了。

岚西面色微微一变,却也不想与他做口舌之争,冷冷道:“公子若找不到什么凭证,便请回吧。天色不早,妾身要歇息了。”

这逐客令已经下得十分直接,可那凤翎居然还是不走,面上也不见半分恼色,甚至嘴角还若有似无地扬了起来,突兀地转了话题:“夫人,在下与令郎已有三面之缘,似乎颇有缘分。在下明日就要离开,也许将来相见亦难,不知夫人可否唤令郎过来一见?难得有缘,在下想送令郎一件礼物。”

闻言,岚西不由面色一白,几乎不敢去看对方仿佛能将一切看透的清澈眼眸,强自镇定地应道:“多谢公子。只是小儿已经睡下,不如公子交由妾身,再由妾身明日转交小儿如何?”

凤翎的薄唇抿得更深,定定地看了岚西许久,眼神深幽而明亮,看得岚西心中越发忐忑。

良久,他终于有了动作,看也不看地自腰上取下一块圆形的羊脂白玉佩送过了门槛。

烛光中,可见那玉佩通体光泽滋润,莹透纯净,上面雕着繁复的不知名的图腾,那精致的刀工就算不识货如岚西也知道这块玉佩应不是什么凡品。

平白无故,岚西自然不好意思接受人家的好意,尤其是一分过于贵重的好意,因此她迟疑了好一会儿不敢过去接过。但想到对方不是一个能接受拒绝的人,若是推三阻四,估计又会耽搁不少时间,最后她还是别扭地上前几步,接过了那块玉佩。

她十分小心地没有碰到对方的手,而对方显然也没有占她便宜的意思,十分配合而又规矩地完成了交接工作。

拿着玉佩,岚西顿时松了口气,赶忙道谢,同时心想:这下该走了吧。

她几乎有些屏息地看着他。

这一次,对方总算露出了去意,抱拳道:“还请夫人替在下与令郎告别,在下这就告辞了。”

“两位公子请慢走。”岚西飞快地说完这句话。

两位凤公子冲岚西微一点头后,转过了身。

在他们转身的同时,岚西终于放下了戴了许久的“客套”面具,面无表情地微垂下眼帘,眼神黝黯而沉郁。她咬了咬牙,正欲转身背对门口,却突然僵住了。那嘴唇微张的表情此时有几分滑稽。

原来是前方的凤翎突然又转过了头。

看着对方清远而淡定的凤目,她几乎就要骂出来了。

他仿佛未觉她的不悦,嘴唇一动,道:“如果夫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告诉在下。”他说得很慢,那种比平日更慢的语速蹭得岚西有些心慌。

她看着他深不见底又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眼眸,突然有些明白了:他该不会是知道了吧?

她捏了捏垂于体侧的拳头,还是忍着气说:“谢谢。”

对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地转过了身。

而岚西看着他清瘦的背影,狠狠地咬住了下唇……

她这次没做错吧?

第二天晚上,岚西提前一刻钟来到了城西的寺庙。

这个时候,香客信女们自然已经都散去了。周围荒凉凉的没有一个人影,与白天的繁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岚西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无奈地踏上了大门前的台阶。

暗红色的大门此时微微敞开着,仿佛在无声地对她发出邀请。

岚西皱眉地看了一会,心想:是柳烟本事大到收买了这里的和尚,还是她又做了一件任性妄为的事情?

这时自然没有人可以回答她心底的疑问,她没再迟疑地踏进了寺庙的大门。

虽然她在漓城已经住了五年,这却不过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里。虽然距离上次相隔不久,但白天与夜晚的差异还是让岚西好一会儿才判断出上次走过的路。

这一路,都非常的安静,岚西没有遇到任何人、任何阻碍便来到了她上一次来过的送子观音殿。

一转弯,殿前那巨大的香炉便准确地映入了她的眼帘,不是她的夜视能力好,而是那香炉之中的烈火正熊熊燃烧着,一下子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看着那跳跃不已的火苗,岚西若有所思地凝目,仿佛从那火焰之中感受到了什么。

这时,一个十分眼熟的仍旧着桃红色衣裳的女子从香炉后走了出来,雪白的肌肤,鲜艳的衣裳,对比如此强烈却又相互映衬。她看来穿得很少,单薄的衣服在夜风中被风吹得鼓鼓作响,但她似乎并未感受到一点凉意,仍旧那么悠然自在地站立着,手上捏着几根香,香火星星点点。

这个女子自然便是柳烟,只见她看似漫不经心地往下看了岚西一眼,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突然勾起嘴角笑了,道:“有没有觉得很眼熟?我记得我们上一次在这里遇见时,你在这边焚香,这一次,总算轮到我了。”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又正好让十来丈外的岚西听到。

岚西继续往前走着,踏上通往送子观音殿的石阶,道:“柳烟,你到底想怎么样?”

柳烟的嘴角仍然带着笑,那笑中渐渐已透出得意,这是一种将主动权把握在手中的得意。她瞟了还在台阶上往上走的岚西一眼,随意地把手上的香丢进了焚香炉,冷冷地说:“我记得几天前我去拜访你时,你送了我一件‘礼物’。这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说,我是不是也该给你回个礼呢?”

岚西一愣,脚下的步子停滞了。她微仰头往柳烟那边看去,眼中流露出哀愁,声音中带了几分祈求,道:“柳烟,这一切都是你我之间的问题,你又何必把无辜的孩子给扯进来。”

“无辜?”柳烟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词一般笑了,“你说他无辜?……在我看来,只要他是你的孩子,他就绝不无辜。岚西,你要记着,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事情本来很简单的,只要你乖乖让我剜了你的眼睛不就得了?因为你不乖,我只好麻烦一点教你一回了。”她一直笑着,火光下,那双柔媚的凤目仿佛泛着妖异的光芒。

这个女人,她真的疯了!岚西被她理所当然的目光看得打了个寒战,浑身寒毛一下子肃然起立。知道再跟她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局,于是单刀直入地问道:“柳烟,我的孩子呢?他在哪里?”

“放心,他现在很好。”柳烟笑道,“只要你合作,他就会很好。”

“你想怎样?剜了我的眼睛?”

柳烟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大笑起来,道:“你觉得这种亏本生意我会做吗?”

“你到底想怎样?”岚西忍气吞声地又问。

“我的东西,你多留了几天,难道就不用付利息?”她笑眯了眼,好像在谈一桩生意一样随意极了。

“你……”岚西气得咬牙,却又不得不硬生生把话转了过来,“想要什么利息?”

“嗯。”柳烟看岚西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猪仔一样,兴致勃勃地说,“不如挑断你一条脚筋如何?”她自然不是真心等岚西回答,很快又是自言自语,“你说,一个瘸腿的人跳起舞来是什么样?”

岚西静静地没有答应。她已经放弃跟柳烟这个女人讲道理了,这个女人她根本就是为爱疯狂,疯狂到了一个病态的地步,如果是在前世,还能帮她请个心理医生,而现在……

她微微垂下眼帘,眼中闪过无比复杂的光芒,然后是坚定的决心。

她猛地瞠目,平平地对那面容扭曲的女子道:“柳烟,你想把我怎样都行,但我要见——否则我如何确定他还安好!说不定……”

“也是。”柳烟很爽快地答应了,“也该让你见见你儿子最后一面。”她说着,突然击掌三下。